秦亦紓聽到這句好像不經意的話，眼睛亮了一下，但又想到什麼，臉色瞬間黯淡：“是。可是……”
“可是，即使你隨了自己的意願留下來，這學校、專業還是你爸爸幫你選的。”林一紓一針見血，絲毫不給秦亦紓留下任何辯解的餘地，“也許，你所想的，還隻是他們能聽你的，按著你的意願，去幫你掃除一切困難，達到你的目的。”
秦亦紓仿佛被人窺探了隱藏的心思，臉上陰晴不定，堅決否認：“我沒有！我是……”
“你是想自己去實現你的夢想麼？可是，離了你家，你又是什麼？你又能做什麼？”林一紓語氣平和，聲音宛若流水流淌，可是說出的話卻像利刃，一刀又一刀地刺向秦亦紓的要害。
秦亦紓看著林一紓溪水般清澈的眼睛，明明那麼溫柔，可是那聲聲話語卻無一不讓他身心顫抖。他終於泄了氣，屈服於那雙清新明澈，仿若看透自己一切的眼睛，歎了口氣，自言自語：“是啊。我是什麼呢？原來，我什麼都不是。”
林一紓看見秦亦紓丟了魂般的頹唐，重新提高了聲音，繼續道：“如果你孑然一身，也能在這世界生活安好，你的人生才會由你自己所掌控。”
“你的意思是讓我放棄我的夢想，乖乖聽我爸的話麼？”秦亦紓不知是真的不明白，還是被打擊得過了頭。
林一紓無奈，暗自笑道：“你果然是個扶不上牆的阿鬥！我是說，你隻靠著自己的能力實現的夢想，才會有人承認。所以要掌控自己的人生，先學會獨立吧。”
秦亦紓仍然惆悵不已：“他們都說，電競隻是遊戲，不可能作為職業的。”
“你之前給我講電競的時候，那種激情澎湃，真是難得。我雖然對電競並無興趣，可是，我不認為，這就不值得追求。”林一紓想起剛才秦亦紓在遊戲中的暢快淋漓，不由笑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秦亦紓靜靜凝視著林一紓難得的笑容，竟也被感染，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他認真問道：“你相信我能成功嗎？”
林一紓看向秦亦紓渴望得到肯定答案的清澈的眼眸，卻收斂了笑容，鄭重開口：“我不知道。可是，不去試怎麼知道？”
那個男孩沒有得到他想要的肯定答案，眼中掠過一絲不確定的恐懼，但是當他看見林一紓認真而堅定地眼神時，心中的對於未知的惶惑卻如煙般消逝。他在與林一紓的相處中漸漸明白，在這個永遠淡定如神的女孩子口中是得不到確切的話語的，可是這不代表她心中沒有篤定。她的問句是肯定，她的玩笑是真理，即使她不說話，隻要她站在你身邊，就代表她支持你。秦亦紓遊移不定的眼神突然變得堅毅，原本稚嫩的臉孔在一夕之間籠上了一層成熟的光暈。
林一紓靜靜觀察，不動聲色，她看見那個本來一臉怒氣，耍著小孩子脾氣的男孩好像沉浸在思考之中。她不知道這個看似無憂的男孩此刻在想些什麼，隻是看著他平靜的神色，微微放下心來。
還好，KFC是24小時營業。林一紓陪著秦亦紓，坐在空蕩的大廳裏，終於撐不住，枕著手臂，趴在桌上睡著了。夢裏，她看見終於成熟懂事的秦亦紓離他遠去，成就事業，結婚生子，慢慢老去，而她還是那個永遠青春的女孩，不再長大，沒有衰老，永遠孤獨，永遠隻是那個旁觀者。她不經意地落下一滴晶瑩透明的眼淚，在白皙的麵頰上緩緩流下。
秦亦紓默默凝視著對麵林一紓平靜的睡容，細細端詳，隻見那女孩睫毛微卷，在雪白的肌膚上投下兩橫小小的陰影，嘴唇很厚，卻微微張著，露出兩顆潔白的牙齒。他無奈一笑，輕聲低語：“林一紓，你還真是不怎麼漂亮。”
林一紓突如其來的那滴眼淚出現得不合時宜，讓秦亦紓微彎的嘴角霎時凝住，他隻覺得左邊的胸口被重重一擊，隨即就難以呼吸。他盡量克製，動作緩慢而艱難，在背包中拿出一個藥盒，顫抖著抖落出一粒藥丸在桌上，也來不及要一杯水，直接放入口中，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秦亦紓隱忍著不讓粗重的呼吸吵醒熟睡的林一紓，一下下按壓著胸口，幾分鍾後，呼吸終於均勻，他又將藥盒塞進了背包的夾層。
他也抵不過困倦，頭緩緩落在桌子上，眼睛仍舊看著林一紓潔白麵孔上那還不曾消失的淚痕，撲閃了幾下，終於合上沉重的眼皮。他的夢中，林一紓時而笑得如陽光般燦爛恣意，時而哭得酣暢淋漓，林一紓會臉紅得無所遁逃，也會撒嬌粘人。那是秦亦紓在現實生活中沒有見過的林一紓，唯一相同的是那雙堅定、不容懷疑的眸子，清澈幹淨得如一汪清泉。秦亦紓不由露出了微笑，心安而溫暖。
林一紓在清晨的光影中醒來，便瞥見了那抹微笑，彎彎的眉眼，微翹的嘴唇，幸福滿足的樣子，那個不羈恣意，讓上帝都嫉妒的秦亦紓在早晨曖昧的朝陽中重新回歸了。
林一紓在安心的同時，卻又染上一絲憂鬱。她帶著微笑，凝視著那個還未醒來的男孩，眼睛中籠罩著無可奈何。秦亦紓，你夢見裴允了嗎？這麼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