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一小事奉煩,先生不是認識XX大學校長嗎?可否寫一封介紹信。總結全文。
這冬至之晨,我神經聰敏,知道又要恭聆四段法的文章了。因為某先生談吐十分風雅,舉止十分雍容,所以我有點準備,心坎裏卻在猜想他紙包裏不知有無寶貝。或是他要介紹我什麼差事,話雖如此,我們仍舊從氣象學談起。
十二宮星宿已經算過,某先生偶然輕快的提起傅君來。傅君是北大的高材生。我明白,他在敘舊,已經在第二段。是的,這位先生確是雄才,胸中有光芒萬丈,筆鋒甚健,他完全同意,但是我的眼光總是回複射在打字機上及他的紙包。然而不知怎樣,我們的感情,果然融洽起來了。這位先生談的句句有理,句句中肯。
自第二段至第三段之轉入,是非常自然。
傅君,蜀人也。你瞧,四川不是正在有叔侄大義滅親的廝殺一場嗎,某先生說四川很不幸。他說看見我編輯的《論語》半月刊(我聽人家說看見《論語》半月刊總是快活),知道四川民國以來共有四百七十六次的內戰。我自然無異辭,不過心裏想:“中國人的時間實在太充裕了”,《評論報》的傭人就要來取稿了。所以也不大再願聽他的議論,領略他的章法,而很願意幫他結束第三段。我們已談了半個多鍾頭。這時我覺得叫一切四川軍閥都上吊,轉入正題,也不敢出岔。
“先生今日來訪,不知有何要事?”
“不過一點小小的事,”他說,打開他的紙包。“聽說先生與某雜誌主編胡先生是戚屬,可否奉煩先生將此稿轉交胡先生。”
“我與胡先生並非戚屬,而且某雜誌之名,也沒聽見過,”我口不由心狂妄的回答,言下覺得頗有中士殺人之慨。這裏劇情非常緊張。因為這樣猛然一來,不但出了我自己意料之外,連這位先生也愕然,我們倆都覺得啼笑皆非,因為我們深深惋惜,這樣用半個鍾點工夫做起承轉伏正要入題的好文章,因為我狂妄,弄得毫無收場,我的罪過真不在魏延踢倒七星燈之下了。此時我們倆都覺得人生若夢!因為我知道我已白白地糟蹋我最寶貴的冬至之晨,而他也感覺白白地糟蹋他氣象天文史學政治的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