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臨風記不起自己是何時來到這裏，又有多久不曾出去過了。當上官驚塵這樣對他說的時候，他頓覺心裏一震，隨即是片刻的靜默。
今年的壽辰，因為有他在，所以他想過得和從前不一樣。
那便是，今日隻當他不是逐月派掌門，隻是個普普通通的，想陪喜歡的人在一起的平凡男子。
柳臨風凝視他的眉眼，輕聲笑問道：“好，我們去哪兒？”
上官驚塵似早已心有打算，柔聲答道：“去杭州城吧。”
杭州城，那個在歐陽醉口中，漫天桃花，景色如畫的地方。
柳臨風心中幽幽一聲歎息，不由得微顰眉眼。卻被上官驚塵捕捉到了這一縷帶著纏綿愁緒的神情。
“怎麼，不喜歡？那我們可以去別處。”他試探著詢問他，他隻是雲淡風輕地笑著，搖頭。
“不，就去杭州城吧……”
……
莫飛本來想跟著上官驚塵一道去，說是怕掌門路上遇到什麼難事兒也好有個照應，卻硬被長歌拉了回來，責怪道：“二師兄你真傻！掌門難得有空和柳公子二人獨處你卻偏生去攪和，再者說了，掌門人武功出神入化哪裏就需要你照應？到時候沒準兒變成照應你也不一定了！”
莫飛一聽這番話先是一怔，隨即忙不迭地點頭讚道：“還是三師弟你聰明啊，要不是你拉著我，我傻嗬嗬地跟著去指不定掌門人心裏得有多煩！”
長歌得意道：“那是啦，咱們可得盡量給掌門人創造機會啊！”
上官驚塵平日深居簡出，若無要事，不會輕易拋頭露麵在人前。但即便如此，他的名聲仍然傳到了千裏之外，不單單因為他身為逐月派掌門，也是因為他武功高強，年紀輕輕卻能夠與歐陽鴻慕寒輕兩大高手相抗衡，著實讓人敬佩不已。
但江湖之中也有人盛傳他定是修煉了什麼邪門的內功，導致走火入魔紅發赤眸，所以才躲起來不肯見人。
隻是上官驚塵從不曾理會這些，他甚至有時當真希望像他們說的那樣是因為走火入魔，而不是什麼“誅天之命”。這個名字，包括這個身世，背負了太沉重的東西，他不過日複一日苟延殘喘。風光背後所看不見的艱辛苦痛，亦隻有他一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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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裏良駒，不消一日便到了杭州。
這一路上，柳臨風幾乎沒怎麼說話，隻是靠在上官驚塵的懷中安靜陷入沉思。他聽著他胸口起伏的有規律的沉穩心跳，思緒卻恍然不清，以至於就那麼熟睡過去也無知無覺。
“臨風，臨風……”
他輕撫他柔順的烏發，他疲憊地睜開惺忪睡眼。映入眼簾裏的，又是那一抹美到了極致的殷紅。
“我們到了。”
耳畔，是久違了的熱鬧喧嘩，真真切切的塵世，而非仿佛遠離凡間的寂靜清幽。
柳臨風木訥地環繞四周的一切事物，陌生，卻不覺得疏離。他置身其中隻覺融入，仿佛自己並不是個外鄉客，而是實實在在的本地人。
他曾經生在這裏，長在這裏，然如今除了些許朦朧的感覺，再沒有任何的真切記憶在腦海之中。
上官驚塵牢握起他的手攥在掌心，沉默半響，輕聲問道：“還記得這兒嗎？”
他搖頭，隻覺視線一陣恍惚。
“歐陽少主告訴我，杭州城是你的故鄉，這兒是你一直生活的地方。”上官驚塵的聲色平淡，傳入他耳畔，聽起來好似夢囈，帶著一絲悵然。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已經被他遺忘，就算上官驚塵想去彌補代替他的位置，然，整整十年的朝朝暮暮，他又怎能給得了他。
柳臨風不敢去想“歐陽醉”這三個字，然而越是這樣一味逃避，就越是在心裏烙下一個無法抹去的印記。
他一聲歎息，搖頭：“我真的……全都忘了。”
自從失意開始，已經很久沒有再去努力回想自己的過去。他承認是自己的膽小與怯懦在心中作祟，他安於現狀，心甘情願，哪怕成了沒有記憶的空白之人，他也無怨無悔。
隻是為了，留在上官驚塵身邊，過最簡單，最平淡的日子。他怕有朝一日自己想起了所有，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