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村寨裏火把節這天的晚飯比平時早了許多,在大理麗江火把節是個很隆重的節日,跟彝族的火把節又有些不同,雖然每個地方的形式不一樣,但就在農曆六月二十四或二十五,在外地上班打工的人能回家的都會趕著回來過節,除了春節就這個節日最熱鬧。提前幾天村裏就會組織人負責火把的事宜,怎麼樣裝飾,捆綁都有講究,中間插的旗杆用竹竿串聯三個紙篾紮成的升鬥,意為“連升三級”。然後會找村寨裏會書法的人在糊好的升鬥彩紙上寫‘五穀豐登’‘國泰民安’等,還會掛成串的各種水果,比如火把梨、花紅、海棠果。有的村子是點大火在地上,大家圍著篝火火把唱歌跳舞,若依的村寨是在寨子中間豎一根十來米的大火把,上麵捆紮著柴,一般有十二層,閏年會捆十三層,到晚飯時寨子裏的年輕男人一起出來幫忙豎起來,然後放鞭炮,等太陽下山就讓村裏身手好的爬上去從頂層點火同時在各種柴堆上插一些小彩旗做裝飾,而此時各家聽見鞭炮聲就會陸續出來,都來大火把下點香,村寨裏的老人也會提前組織好在火把開始點燃的時候出來念經,經文聲木魚聲響成一片,大家祈求五穀豐登,無病無災,在外的平安,讀書的步步高升。年輕人多數會拿著自家做的小火把圍著寨子跑,人多就變成一條火龍。等到天黑盡,大家就會聚到大火把下載歌載舞,旁邊堆著小火把,沒有燈光卻一片通明,現在生活好了許多,火把旁邊的村民會把家裏的音響也搬出來,還有一些小孩在一旁放著煙花,讓村寨更加熱鬧了。而此時家裏添丁的人家就會出來分發炒好的豆子或花生瓜子,也有老人會抱著家裏繈褓中的小孩在火把下轉幾圈,保佑小孩無病無痛,健康長大。全寨子的人一起隨著歌聲音樂起舞,扇子舞、霸王鞭、舞獅舞鶴,好不熱鬧,年輕的男女也有跑到人群裏瘋狂的,也有躲在一角聊天約會的,更有甚者就三五結隊打著電筒跑到附近的村寨竄寨門,看看比比哪個寨子的火把更好看,火燒的更旺。至深夜,大家會把燒掉下來的炭火帶回家,經過祈福的火把炭拿回家掛在門口可以預示六畜興旺,財源滾滾,據說還可以辟邪。盡管這個傳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流傳下來,但現在把炭火拿回去的人已經越來越少,現在的很多年輕人似乎都不在乎這些傳統的細節。
婦女、小孩在火把節還有一個傳統,若依原來告訴過陳宇皓,就是在火把節時會把指甲染成紅色,而且這個染的過程不是簡單的用指甲油塗上去,而是用鳳仙花。火把節前一天晚上,女人們拿著鳳仙花根,用南瓜葉子包著,再撒點堿,到井邊、河邊的大青石上用石頭舂碎。睡覺前,用南瓜葉子裹了鳳仙花根,或一兩根手指,或全部—手指甲、腳趾甲都行,再用線紮緊,一覺醒來,鮮紅如火焰的美甲行為即大功告成。若依說記得高中軍訓前的火把節她就染了,這個紅是滲入指甲的,隻能等指甲長長了慢慢剪去,可那時軍訓的教官是外地的不知道,檢查時就說若依染指甲必須馬上清除掉,當著班裏那麼多同學她都有點想哭了,還好後來班主任來做解釋工作,說是白族火把節的傳統,一下子去不掉,也就從那以後若依就不染了。
陳宇皓也上網查了一下白族火把節的來曆:
中原唐朝年間,在大理這塊神奇美麗的土地上,正演繹著一場轟轟烈烈的戰爭,而一段忠貞不渝的愛情故事也由此拉開了序幕。當時在大理一共有六詔統治,而此時南詔王皮邏閣的心中正在醞釀一個巨大的陰謀:吞並其他五詔,獨霸大理。農曆六月二十五這天,南詔王在鬆明樓設宴招待五位詔王,鄧賧詔主皮邏登的妻子柏潔賢惠而聰明,她猜到了南詔王的意圖,又無法勸阻丈夫去赴宴,於是在丈夫的手上戴上鐵鐲,並囑咐他小心行事,而丈夫去赴宴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南詔王一把火燒了鬆明樓,其他五王已葬身火海,他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柏潔夫人憑借丈夫手上的鐵鐲找到了屍體,在悲痛不已的同時,她的又手因在炭火中扒找而已鮮血淋淋,由此有了火把節婦女染指甲的習俗。南詔王垂涎於她的美貌與智慧賢淑,想納其為王妃。柏潔夫人假裝答應,但要求要為丈夫守靈七七四十九天,並要南詔王為其夫披麻戴孝,自己卻借著過海之機,縱身跳入洱海,隨丈夫而去。於是,柏潔夫人成了忠貞愛情的象征,她的故事也就這樣一代代地傳了下來。
也許很多當地人也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傳說,但這已經不重要了,畢竟這個節日已經在這片土地上流傳了上千年,而且每一代人都在不停地為它歡呼著,一代傳一代。陳宇皓也去過昆明的民族村,參加過那裏的火把節,但那是一種很形勢的節日,是彝族的火把節,是一個民族對火的原始崇拜,跟此時白族,納西族的火把節不一樣,那裏是無數城市人的集體狂歡,而此時他在這裏是個地道的外鄉人,一切似乎像一場電影在他麵前演繹,他和他的同事隻是過客,他們想融入但感覺是那樣難,盡管村寨的人熱情,對他們也很友好,但大家都知道這才是他們自己的節日,有些東西融入了外人的就不那麼純正了,這裏看到的一切讓他們不忍心去打擾也不想破壞。至少前麵的一切活動對他們而言都是那樣陌生、好奇,他們隻是站在旁邊看著,殺雞敬火把也好,跪地求拜也吧,他們像在欣賞一部原生態的劇目,甚至不知道他們其中交流與祈禱的內容。陳宇皓記得有個大學老師曾經跟他們說過自己很喜歡楊麗萍的《雲南印象》,那是一種很空靈的原生態的舞蹈,震撼的是一個人的心靈,激起的是對自然的博愛與崇敬,對原始美的向往。現在看著這個彙聚不同民族的小小村寨為這個節日所做的一切,陳宇皓終於明白,其實節日本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種對自然、傳統的愛與信仰,還有那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無法被遺忘的傳統。陳宇皓去過雲南好多地方,麗江,大理,西雙版納,昆明,紅河,文山,但那是跟著導遊一起來的,那是城市的一群人集體來看熱鬧的,盡管看見了許多,感受到許多,但這一刻陳宇皓才發覺曾經走過那麼多地方卻從來沒有在一個地方把心留下,也從來沒有好好思考過,一切隻是照片的留影,去一個地方就忘記上一次所在的角落,也許一種深刻的體驗比走千百萬的路更值得回憶。陳宇皓感覺自己突然是不是老了,有點老頭子的風格,像一個成熟的男人在審視這裏發生的一切,旁邊的三位同事在不停地拍照,幫忙,像是很容易進入這個角色裏,在這個節日裏本沒有外人,大家都在開心地享受著,但也許隻有陳宇皓會想這麼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