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沒睡，清晨又在墓園吹了冷風，回到家裏，韓笑就開始覺得頭重腳輕。
手背到身後，“哢嚓”關上了門，又旋上門把，從裏麵把門反鎖住。疲累地滑到地板上，手裏的鑰匙清脆墜地。
一切……都結束了……可這個家，為何依然冷清……寂寞像是黑暗裏伸出的雙手，拉著她往絕望的深淵扯去……
她模糊的視線裏，好像看到了許多龍皓：站在樓梯上囑咐她別在客廳睡著，從廚房裏端著熱湯走出，坐在沙發上陪她看電視……那麼多的他，可每一個都一閃而逝。
早上，她去墓園的路上，焦涵打過電話給她，希望她一起去監獄看望龍皓。她沒說什麼，就掛斷了電話。
已經沒有顏麵再去見他了，見到他，又該說什麼呢？“對不起”這個詞太蒼白，而她已經失去了說這句話的資格。
手肘支撐著站起來，她腳步蹣跚地走到廚房。灶台上一隻燉鍋擱在那，鍋蓋半掩。她想起以前龍皓總是一手拖著食譜，一手拿筷子在燉鍋裏搗鼓，蒸汽噴得他額上都是汗水，他就把圍裙掀起來擦一擦，樣子頗為搞笑。
她吃力地扯了扯唇，掀開鍋蓋，裏麵竟然還有早已浸了油的雞湯。自從那日他們吵架鬧離婚，她就沒進過廚房，每天不是泡麵就是外賣，沒想他在離開之前，還煮了湯。他總是在細微處照顧著自己，為她做好了每一步的打算，然而自己呢，甚至連他愛吃什麼菜，喜歡什麼顏色都不知道。
結婚三年，她沒有下過一次廚房，亦沒有買過一件禮物給他……總是埋頭於自己認為重要的事情裏，其實，是誰不知珍惜，不懂愛呢？
她笑，蒼白的臉色近乎透明，那一朵笑渦深邃地印下了她最後的美麗……
拉開灶台下麵的櫥櫃，裏麵是燃氣管道，手指緩緩拔開塑膠管，再旋動開關……她饜足的笑，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下。心情像是潮退後鬆軟的泥土，帶著解脫的釋然。
龍皓，若你離去，我絕不獨活……
頭顱深深垂下，她用手心抄住麵龐，兜著眉頭，呼吸的聲音在掌心格外清晰。一氧化碳迅速地充斥著狹窄的廚房，她的呼吸倏然急促，她按著胸口，難受地咳嗽起來，臉色漲紅。
但那笑……依然燦爛……
窒息的感覺，她幾乎能感受到生命在流失。全身的力氣急速地抽離，她沉重地喘息著，嘴唇囁嚅，重複一個名字……龍皓……
腦袋無力地後仰，撞在牆壁上，扶著心口的手腕軟綿綿滑落，她闔上了眼皮，在那微笑之上，一滴清淚滑過……
＊
鏗－－
這一方陰暗密閉的小小空間，終於迎來了第一束光。鐵門打開，龍皓不可置信地看著走進來的冷奕。
“起來，有人來看你。”他掏出手銬，冷冷道。
龍皓撇撇嘴巴，調侃道：“家屬探監這種事，也要冷警官您親自帶犯人去嗎？”
冷奕橫他一眼：“問這麼多你是不想去了嗎？”
龍皓聳聳肩，配合地把雙手遞上去。手銬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扣牢了他的雙手。
“走。”冷奕丟下一個字，徑自走在前麵帶路。
刑事拘留所裏陰沉森冷，也隻有龍皓走在這裏還能漫不經心地左顧右盼。
走過一條狹長的甬道，一片光亮刺得他皺了皺眉，冷奕指了指探望間的某個位置道：“就在那了。”
龍皓看了眼，是焦涵。一瞬間，心裏劃過絲失望，又有些欣慰。他以為韓笑會來看她，但又慶幸沒讓她看到自己現在的狼狽相，不然那個傻丫頭又要哭了。
龍皓坐下，焦涵有些感慨地拿起聽筒，一開口，聲音就像打過砂紙般粗戛：“龍少……”
龍皓微笑，衝他點點頭：“別擔心，我沒事。”
他這話太沒說服力，誰都知道殺人要償命，更何況他還涉嫌黑道結黨。
焦涵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字，也紅了眼眶：“你叫我帶人包圍倉庫，為何又不讓我們進去？幫中任何一個兄弟都願意替你頂罪……”他的話說不下去了，這些再說，也是為時已晚。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葛炮混了這麼多年，最後得這個下場，我就算這次不被捕，以後恐怕也……”龍皓頓了頓，不願再說下去。焦涵並不知他頂罪的事，隻當他在火拚中打死了葛炮。
“……笑笑，怎麼樣？”龍釋咬著嘴唇半晌，終於還是問出來。
焦涵歎息：“韓笑姐……很不好。她昨晚一夜沒合眼，今早我打電話叫她一起來，她什麼也沒說就把電話掛了。我剛才開車經過她住的房子，門窗都緊閉著，大概還沒回來。”
龍皓的眉心緊了緊，嘴巴半張，說不出話來。他也知道自己出事，對韓笑來說一定是很大的打擊。暫時的傷痛是肯定的，但悲傷總有一天會過去，他隻希望她有一天能忘記自己，好好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