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1)(3 / 3)

她幾經轉折,返回故鄉小憩時,或許曾在某個角落,看見他抱著自己的孩子,笑容溫和,身邊是他的妻子,同樣溫柔靜好。他們都已經各自前往各自的人生,歲月將她錘煉成了堅定剛強的女子,也將他眉間的戾氣化作繞指柔,隻是曾一起度過的童年,已經是那麼遙遠了。

相遇

小時候背詩,念到“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這一句時,心魄都為之一顫。旖旎,著實旖旎。秦少遊的《鵲橋仙》,這闋詞本就有個纏綿哀豔的詞牌,又是通篇的眷眷柔情。卻唯獨這一句,讀得人心魂俱消,繾綣又哀傷,教人不忍再看。牛郎織女,匆匆相逢,又匆匆分離,人世間最痛苦不過求而不得,得而複失。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愛情,究竟有什麼玄妙之處,令人為之生,為之死。情不知所起,卻生生世世,難以忘懷。世間的愛情,不過兩種方式,一見鍾情和日久生情,前者如此夢幻與激烈,後者亦是細水長流,脈脈留情。少女時期,時常幻想,我的愛的那個人,會騎著白馬來接我,後來才知道,騎著白馬的也許不是王子,而是唐僧。幻夢終歸同現實的人生相距甚遠,沒人能按照自己設計規劃的軌跡,一字不差分毫不偏離地走,也沒人知道,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個人,那場相逢,會是以怎樣的模樣,輕輕地,悄然開啟。

我們的女主角,同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主角,是在共同的朋友的介紹下,相互認識的。當時丁玲還身在北平,在那家私人畫室中學習繪畫,每日的生活平淡而枯燥,厭煩又不得不忍耐下去。最初開始學習時,丁玲還是同一位叫做左恭的朋友一起去的,後來這位細高個兒的朋友,帶了另外一位朋友來,那就是胡也頻,她後來的丈夫。

那時的丁玲,還未有男女之念,雖然她已親眼見證過瞿秋白和王劍虹愛情的誕生,但是她的世界裏,依舊隻有純真潔白的友誼,她也確實是將胡也頻當成一位萍水相逢的朋友對待的,並無綺念。然而,她是單純天真的,卻不代表胡也頻同樣將她當成一位單純的朋友而已。愛情的發生,全然毫無道理,你愛他或是他愛你,有時就在不經意之間。或許,就是那麼一瞬間尋常無奇的相遇,他就已經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女神。此後,他們又見了那麼幾麵,但是未解人事的丁玲,始終沒有發覺胡也頻,對自己隱藏的心意。

因而,當丁玲回到故鄉時,他千萬裏追尋她的蹤跡,風塵仆仆地出現她和她的母親麵前,宛如從天而降。這樣的相見,未免太叫人震撼,雖然沒有千萬朵玫瑰的浪漫,也沒有鑽石戒指的星光璀璨,唯獨有一片赤忱之心,令靈魂都微微顫動起來。

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要說隻是普通的朋友之誼,似乎也太過牽強,哪有一位普通朋友,能為了自己千萬裏地奔波而來,隻是為了見自己一麵呢?在情感上,略有些遲鈍的丁玲,像是終於開竅,明白過來。這位朋友,似乎對自己的感情,並不是那麼簡單剔透啊。此前,對於她來說,那隻不過是一個是見過兩三次,算不上深交的朋友而已嗬。

其實當那個少年,出現在自己麵前時,自己也是有幾分驚喜在其中的吧,震撼和驚喜,就這樣充斥滿了她的心頭。他來得充滿,除了孑然一身而來之外,隻有一套換洗衣裳,就是他前來的車馬費,也是丁玲她們代為支付的。這個年輕人,似乎是什麼都顧不上,就匆匆而來了,什麼都沒有準備,甚至見麵之後,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都無所準備。

他局促而略微羞澀地站立在她麵前,手心發熱,嘴唇顫抖,卻始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在北平時,當他知道她已經離開這座城市,心中的慌亂便不可以抑製,他這樣匆忙這樣毫無準備地來,隻想見她一麵,告訴她一些話,這些話,自從他見到她,便已經珍藏於心底日久。他一直在尋覓一個合適的機緣,一個恰當的時機,溫柔地告訴她,不能驚動她,也不能令她感到分毫的不快。

顯然,這對他來說是個大難題。雖然他比她大上一些,但是對於情愛這種東西,也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他並非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老手,可以任意蹂躪糟蹋一些純真可愛的心,他想,如若他可以得到她的那顆心,他必然珍之重之,永不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