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探尋生命存在的意義(2 / 2)

名家評述

米蘭·昆德拉是當代先鋒小說的積極實踐者。閱讀他的小說,讀者常常有一種睿智的感覺。他的作品通常都揭示出我們所處時代的嚴肅性主題:人的異化和存在之艱難,政治與性是其沉重主題的兩大切入點。但他在處理這些嚴肅主題時,總有股濃鬱的悲劇氣氛,以看似輕鬆的語氣浸透出深深的幽默感,麵對艱難的生存境遇,昆德拉以詼諧幽默的筆調為處在文化重壓下的人們指出了一條生存之路。

——蘭興偉《智者之笑與智者之思——解讀“昆德拉式”幽默》昆德拉的小說以思考者的精神、遊戲者的姿態、音樂家的情懷構建起一個充滿問號、悖論的複雜的小說世界,抗衡著這個日益同一化、技術化的現代化世界,為人類執著地去勘探胡塞爾所說的“生命的世界”,時時提醒人們那“被遺忘的存在”。

——陳靜《米蘭·昆德拉的小說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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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節選文字描寫了托馬斯對特麗莎的複雜情感以及他對生命存在意義的審視與感悟。

多少年來,我一直想著托馬斯,似乎隻有憑借回想的折光,我才能看清他這個人。我看見他站在公寓的窗台前不知所措,越過庭院的目光,落在對麵的牆上。

他與特麗莎初識於三個星期前捷克的一個小鎮上,兩人待在一起還不到一個鍾頭,她就陪他去了車站,一直等到他上火車;十天後她去看他,兩人當天便做愛。不料夜裏她發起燒來,是流感,她在他的公寓裏待了十個星期。

他慢慢感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愛,很不習慣。對他來說,她像個孩子,被人放在樹脂塗覆的草筐裏順水漂來,而他在床榻之岸順手撈起了她。

她同他待在一起直到康複,然後回她離布拉格一百五十英裏的鎮子上去。現在我們回到了他生活中那個關鍵時刻,即我剛才談到的和看到的:他站在窗前,遙望著院子那邊的高牆陷入了沉思。

他應該把她叫回布拉格嗎?他害怕承擔責任。如果他請她來,她會來的,並奉獻她的一切。

抑或他應該製止自己對她的親近之情?那麼她將呆在那鄉間餐館當女招待,而他將不再見到她。

他到底是要她來,還是不要?

他看著庭院那邊的高牆,尋索答案。

他不斷回想起那位躺在床上,使他忘記了以前生活中任何人的她。她既非情人,亦非妻子,她是一個被放在樹脂塗覆的草筐裏的孩子,順水漂來他的床榻之岸。她睡著了。他跪在她的床邊,見她燒得呼吸急促,微微呻吟。他用臉貼住她的臉,輕聲安慰她,直到她睡著。一會兒,他覺得她呼吸正常了,臉龐無意識地輕輕起伏,間或觸著他的臉。他聞到了她高熱散發的一種氣息,吸著它,如同自己吞飲著對方身體的愛欲。刹那間,他又幻想著自己與她在一起已有漫漫歲月,而現在她正行將死去。他突然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不能死在她之後,得躺在她身邊,與她一同赴死。他挨著她的頭,把臉埋在枕頭裏過了許久。

現在他站在窗前,極力回想那一刻的情景。那不是因為愛情,又是因為什麼呢?是愛嗎?那種想死在她身邊的情感顯然有些誇張:在這以前他僅僅見了她一麵!那麼,明明知道這種愛不甚適當,難道這隻是一個歇斯底裏的男人感到自欺之需而作出的偽舉嗎?他的無意識是如此懦弱,一個小小的玩笑就使他選擇了這樣一個毫無機緣的可憐的鄉間女招待,竟然作為他的最佳伴侶,進入了生活!

他望著外麵院子那邊的髒牆,知道自己無法回答那一切究竟是出於瘋,還是愛。

更使他悲傷的是,真正的男子漢通常能果敢行動的時刻,他總是猶豫不決,以致他經曆過的一個個美妙瞬間(比如說跪在她床上,想著不能讓她先死的瞬間),由此而喪失全部意義。

他生著自己的氣,直到他弄明白自己的茫然無措其實也很自然。

他再也無法明白自己要什麼。因為人的生命隻有一次,我們既不能把它與我們以前的生活相比較,也無法使其完美之後再來度過。

與特麗莎結合或獨居,哪個更好呢?

沒有比較的基點,因此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檢驗何種選擇更好。我們經曆著生活中突然臨頭的一切,毫無防備,就像演員進入初排。如果生活的第一排練便是生活本身,那生活有什麼價值呢?這就是為什麼生活總像一張草圖的原因。不,“草圖”還不是最確切的詞,因為草圖是某件事物的輪廓,是一幅圖畫的基礎,而我們所說的生活是一張沒有什麼目的的草圖,最終也不會成為一幅圖畫。

“Einmali St Keinmal”托馬斯自言自語。這句德國諺語說,隻發生過一次的事就像壓根兒沒有發生過。如果生命屬於我們隻有一次,我們當然也可以說根本沒有過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