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點頭,鍾小嵐便找了個小瓶子,放到他那裏去。他許是突然碰到冷冰冰的東西,於是用力抬起上半身,手夠著那個瓶子後,就抓緊不放。
不知道他是不懂得拿走,還是沒有力氣拿走。鍾小嵐隻好搶著(他不放手)又拿走了。他這才又安穩的眯眼睡覺,
到三點多鍾時,她準備回市區去,看到他好像睡得不錯,就沒有跟他說話以免打擾他。
她還和媽說:“看他恢複得不錯,象這個氣色應該不怕了。要餐餐喂他吃也情願,慢慢的應該會好轉。”
“嗯嗯,是好了不少。前兩天,孫子、孫女進去問他撲克牌是什麼,他都能輕輕地答出來。”
萬萬沒有想到,那一天,卻是來得如此實然!就是在鍾小嵐又回到市區去的第二天,晚上十點多時,便接到弟弟的電話。
他說:“我覺得爸的情況,不是很樂觀。他星期天晚上起。就沒有再吃什麼東西了,他自己說是喉嚨痛吃不下。我們還叫村醫過來給他看了下,開了點藥給他噴喉嚨。”
鍾小嵐聽到弟弟講話時,似乎都帶有點哭音了。她也是慌了,也在想:要不要再送爸去醫院……
第二天一早剛起床,又接到弟弟電話,她的心裏就往下沉……果真,弟弟說的是:“爸爸挨到淩晨五點鍾時,就斷了氣……”
鍾小嵐一下子哭了,眼淚直湧出來。心裏也一下子空落落的,隻想著快點回家去看到他。
說不定還可以按壓讓他心髒複蘇……說不定他還沒有真的斷氣……
當她失魂落魄地趕到家時,進去爸爸的房間,看到他被一床被子蓋過了頭。
她輕輕掀開來看,輕輕叫了幾聲“爸!爸”,可是。哪裏還能有回應……
她又用手輕輕地,按了幾下他的眉宇之間,真希望他實然就能夠醒轉過來……
但見他閉緊雙眼,嘴巴半張開著,就和他住院以後,昏迷時的那樣子沒兩樣。隻是臉上青青的沒有血色,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鍾小嵐這才慢慢地相信,爸爸他,真的走了,去另一個世界了……
一個多月前,還能吃能走能說的一個人,就這樣走了,她多麼不敢相信啊!
然後,就是家人親戚們給他做法事、守一晚上的孝。
再看著喃嘸佬,給他換壽衣壽帽壽鞋,看著喃嘸佬把他裝進那個,略顯小的、略顯粗糙的棺材,看著喃嘸佬把棺材抬到山上去,埋進土裏,封土……從此陰陽兩相隔!
從他走後,又到昨天為他做新清,鍾小嵐還不願意相信,爸爸他真的走了……
此時此刻,鍾小嵐坐在家裏想:噢,對了,算起來,今天才是他真正的“滿七”日,即走了整整的第四十九天。
死亡,可怕嗎?她想:當你歡天喜地迎一個新生命的到來,和當你哭天喊地送一個老生命的離去,這應該是同樣性質的。
可是,為什麼“送”這個事實,卻那麼不能讓人接受?逝者已矣!
“輕輕的您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不同的是,我來您笑了,您走我哭了。”從此無門報父恩,唯有內心深記掛!
鍾小嵐總是覺得,如果某個環節,她和家人不是那樣做,而是另外的做法,爸爸他就應該還不會走吧……至少不應該走得那麼快,她實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個環節做得不對啊?
父親這個頂梁柱,從此沒有了!從小,他就是她幾姐弟的靠山;從小,他還是她識字認數的啟蒙人!
如果沒有爸爸的開明,如果爸爸也像別人家的爸爸那樣,認為:“女孩子讀再多書,還不是一樣得嫁人!”
那麼,鍾小嵐就不可能會迎來,跳出農門後今天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