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不過是仙界小得不能再小的一個小仙。
仙界裏各類仙君仙子仙娥仙童多如牛毛。頂頂大的,自然是鼎鼎威名的徹玉大帝和威嚴尊貴的鳳梓仙後。底下有數不盡的文仙武將。頂頂小的,那也是管著蟠桃園或者掌著碧洗泉,有些油水可撈的。
紫嫣自然是不入流的。她不過是卯日仙君宮裏一個小小的仙眾,司到的職務,叫暮掃。便是每日裏日頭落下,仙君的車攆駕去後
她遠遠地默默地清掃車轍中餘下的殘燼,既該當值,卯日仙君這邊自然就要收得幹幹淨淨,不留一丁點兒白日裏的痕跡。
於是人間便常看到日頭落下後天邊雲彩上有或濃或淡的霞光,一點一點漸逝。那便是紫嫣在雲裏揮掃收拾。
這活兒實在比不得瑤池裏的童子仙娥們,既不能立在席間品得曼妙的歌舞,也不能在酒宴過後得賞些增靈力,長仙識的果品。
但紫嫣卻做得甘之如飴。隻因這活計自有一番清閑自在。每日仙君太陽金駕遠去後,留下一路燦爛金光。四周寂寂,廖無聲響,隻有金鳳盤旋,滿目雲海翻湧,
無邊無際,清風拂來,恍若這一片清寂中,亙古以來,便沒有時光流逝,隻有她一人在這清冷的金光中默默清掃。
但這一番清掃其實並不容易。往往要從日落時分掃到夢夜仙君騎著食夢駒到攬月亭。那時約摸已是半夜時分。紫嫣身後是沉沉暮靄,身前是彌漫著淡淡金光的一條向著卯日仙宮伸的長長車轍。夢夜仙君便常常往月亭門騎乘而來,一身墨色長袍,帶著長夜漫漫,身後星辰點點。他看到紫嫣,隻是在食夢駒上微一點頭。紫嫣便停了手中的三尺三寸長的仙帚,躬身回禮。再目送仙君踏一路星辰遠去。
但有時她低頭邊灑掃邊吟哦間,夢夜仙君已從她身邊掠過,待她驚覺,便已隻見到星辰點點密布。獨月如鉤。
不過仙君經過時,所帶來的沉沉夜色便如水一樣漫來,常常無意間,便幫紫嫣掩掉了大片的車轍流金,省下她許多力氣。
其實千年之前司職的暮掃,或許並不如紫嫣這樣磨蹭。往往是隻用了三兩個時辰便已掃回卯日宮,自然也沒有掃得紫嫣這般細致,
少不得在夜色中留下點點流光,彙在一起,可與銀河媲美。但星君不介意,便自然也無人怪罪下來。
可是紫嫣並不著急。左右回了卯日宮,也不過就是在那處處金光爛漫的仙宮裏無聊,尋些仙冊看看,打坐修習。因了紫嫣的仙階不高,當然是與眾多各司他職的小仙眾們住在一個院子裏,雖有小小一間廂房,但院子裏總是喧鬧得很,小仙眾們串門的聊天的,很不清靜,反比不得在暮掃時的清寧靜諡。所以紫嫣反而願意一個人一邊慢慢兒在雲海清風中掃著,一邊靜靜回味著仙冊裏看來的一些修習方法,紫嫣覺得自己腦子很是不行,一些仙訣讀許多遍都記不住,便常常一遍一遍背。暮掃時,不知不覺間,常常一個人吟哦出聲還渾然不覺。
紫嫣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是喜歡這樣的差事。耐得寂寞,耐得清靜。
一轉眼便已司暮掃一職兩百年。算是卯日仙宮裏做得久的了。久到仙宮裏如今新換來的麵孔,識得她本名的仙童仙娥沒有幾個,就連日日裏金袍披身的卯日仙君,也隻記得隨了眾仙童仙娥,點名時喚她一聲,暮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