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片明亮廣闊的大殿之上,隻有一位古稀年間的老者淩空盤坐於大殿的正中央。
有七根朱白的通天之柱環繞在大殿四周,慕淩雲站在其中,隻感覺萬物飄搖,天地間無所不有。
老者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不同於這一臉褶皺的皮膚,花白的頭發,他眼眸清明,沒有一絲混沌。
被這一雙眼睛俯視、包裹,慕淩雲隻感覺所有齷蹉的心思都大白於世。她定定的站在原地,除了極力克製住心中懼意對上那雙通明之眼,便如同脆弱的螻蟻一般渺小。
“貧僧法號宿止。”
磅礴的天威帶著渾厚沉穩的聲音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向慕淩雲,又在她將要承受不住之時遽然收起。
宿止大師歸隱與東華寺,卻不屬於朝廷,大師鮮少麵世,這亦是她第一次得見本尊,傳聞是一點不虛。
“雲慕。”她神色間帶著少有的敬意,眉宇微微低垂,卻無一絲卑微。
“你為何而來?”
宿止大師那雙清明通透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世間一切真偽,他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謊言與欺騙卻在他麵前自行碎滅。
慕淩雲握緊手中竹簽:“為我心中所疑,心中所思。”
宿止大師:“心中有疑慮,乃是你留念世俗,看重紅塵。”
慕淩雲聽聞不覺莞爾:“我本是這混沌世俗之人,談何忘卻?”
宿止大師眼中浮起一抹悲憐:“既不丟棄,受世間萬事折磨,終是苦痛一生。”
“大師可丟棄萬丈紅塵?”她反問。
“過眼雲煙,早已忘卻。”
慕淩雲卻搖了搖頭:“即是忘卻,大師為何而來?”
宿止大師:“為貧僧鑄下的罪孽。”
“大師既已丟棄紅塵,忘卻世俗,何以執著於這世間的罪孽?”
宿止大師合上雙眼,再睜開時又是一片清明:“萬物皆有輪回,貧僧妄想化解這因果之報。”
慕淩雲卻突然拿他的話來反駁:“妄圖修天改命,本是世人之想。大師尚未丟棄俗世,執著於虛無,終是苦痛一生。”
宿止大師沉默良久:“你亦想修天改命,卻不知這天地規則自有約束,若要強行,終其一生何止苦痛?”
此話帶著一絲嚴厲,不知是在勸說眼前的少女,還是警醒自己。
而慕淩雲卻突然抬高了音量:“我命由我不由天,大師之所以被執念所困,是因聽天由命,不願放手一搏,懼怕因果報應。”
“因因果果,這天地之報你便不懼?”聲音竟帶著若有若無的急切。
慕淩雲許是聽出了這抹急切,眼中寒芒一閃而過:
“懼!但我不信天不信命。天若亡我,我便毀天!命若阻我,我便改命!”
宿止大師神色一震,轉瞬便是滿滿的慈悲,他雙手合十,終是閉上了雙眼:
“阿彌陀佛——你心魔已成,若要執著,前路便是毀滅。”
這世間的一切本就是靠自己爭取而來,若要聽天由命,她亦不會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即便前路坎坷,若是斬斷一切阻攔,又當如何?
這一信念慕淩雲從未改變,若要得到,必先毀滅!
“何謂心魔?”
宿止大師深深的看一眼那神色堅定的少女,終是搖頭歎息:“心魔早已鑄成,隻可惜你一味逃避,不曾發現。”
她不置可否:“若真是心魔,除去便可。”
“除去固然容易,隻問你願不願意?”
慕淩雲不覺眉梢輕挑:“有何不願?”
“權利,財富,男女之情,你可執著?”宿止大師也不等她回答,便道:“你若執著,心魔便在你心中潛伏一生。”
“人有七情六欲,權利、財富和男女之情,這些皆是欲望。”話音一頓,又馬上補道:“若說這便是心魔,那我甘願成魔。”
世間安得兩全法,如果除掉那所謂的心魔要先斬斷****,那她寧願自己成魔,然後讓那掌控她心的魔鬼甘願臣服。
宿止大師看著她良久,慕淩雲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是當宿止大師再次開口時,卻是道出了她此行的初衷。
“你此番的目的乃是解簽,如此這便拿來吧。”
目光看向她手中捏著的竹簽。
然而慕淩雲卻突然灑然一笑:“簽乃是表象,真正的疑問在我心中,如今得以解答,我知道答案了。”
她不需要任何人為她解簽,命運本是掌握在自己手上,何以為著區區虛無苦惱?
慕淩雲要的並不是這位宿止大師的指點,她要的,過不去的,從來隻是自己的心。
如今心魔已不懼,她也願意給自己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