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了來,手指細細撫過上麵雕鏤的花紋,還有明黃的流蘇笛墜上掛的鈴鐺。
我問師兄:“師兄,你的簫有名字嗎?叫什麼?”
“叫北畫。”
“北畫……”我沉吟一會,再見笛身上月白色的山水圖,莞爾道:“那我給笛起名南歌,可好?”
南歌北畫,師兄似被我逗樂了,輕笑一聲看著我不言語。
我被瞪得不自在,就低頭研究南歌。笛身上許多孔,大小不一。我舉起笛來,仔細抵住嘴邊,用力吹口氣,一陣怪音就從笛子裏躥出來。我慌忙停了口,差點就把南歌掉在地上。
師兄看我狼狽,笑說:“你拿反了,嘴應該放在這邊。”他細長手指一指笛頭那端。又拉我到他側身來,讓我仔細瞧著他吹簫。
他說,簫與笛吹奏方法有很多相像之處,隻是簫是豎吹,笛是橫吹。吹笛的時候,用唇瓣輕輕含出笛口。氣要緩緩細細的吹,不能太心急。
我就似懂非懂把南歌含好在嘴裏,很慢很輕的吹出一口氣來。這回它幹脆不出聲了,半晌是我憋得沒氣,趕緊鬆了笛口,大喘幾下才作罷。師兄哭笑不得,又耐心的教,嘴裏還不忘了調侃。
他如玉的手指在北畫上跳動,聲似山泉涓涓。可我終歸是不見多大長進,總算是能吹出音了,力度卻也掌控不好,手指亦是不夠靈活。
聽他簫聲悠長,我賭氣把南歌扔在地上,背過身去撅著嘴不吭聲。反正也是吹不好,要吹出些奇怪的音來,不免又要挨他幾句笑話。簫聲仍響,待一曲終了,身後才沒了聲音。我瞥著餘光想看他在幹什麼。還沒等看著,從後麵伸出兩隻涼涼的手,我忽的打了個哆嗦。身後傳來一聲輕笑,白皙修長的兩隻手,撩起我的劉海來,食指勾起來狠狠敲了我額頭一下。
我嚇得一閉眼,半晌睜開,臉上有些發紅,氣呼呼的哼了一聲。師兄的聲音淡淡響起:“腦袋笨不笨啊,琴彈不好,笛也吹不好,”那手順勢就將南歌拿回去,“要麼你還我吧,免得可惜了這好笛子了。”
聽聞這話,我立馬轉過身去,就撲向師兄的手,一邊又伸手去搶笛子:“你都送給我了!君無戲言,可還有拿回去的道理!”
師兄手腕一翻,笛子轉了個圈兒,別到一邊去,倒順勢又扣了一下我的頭。我哎呦一聲,又去摸頭,慌亂間,碰見師兄綰發的銀冠,不小心拽了下來。墨色的頭發如水傾瀉,掃到我臉上,發上有桃木的香氣。手指略過絲絲烏發,沁涼順滑,好像置身另一處天地,有青竹茂林,清風款款。我怔了一下眼看要栽在地上,就在額頭快要碰上地麵了,一雙冰涼的手攔住我的腰。我愣了一會,才趕忙站起來。見師兄舉著笛站在旁邊,琥珀色眸子裏水波微漾,長發蜿蜒垂地,帶著幾分懶散,卻還能紋絲不亂。
他說:“看你還敢不敢再這麼野蠻胡鬧。”
良久,我才反應過來原他是故意的,明明可以早接住我,非要在額頭距離地麵一寸才攔住,分明是想嚇唬嚇唬我。但想起自己剛剛確實胡鬧,臉上又紅了紅,隻好作罷。心想著非要把笛子吹好不可,暗暗下決心不要再聽他笑話。
我徑自坐在地上練了一天吹笛,手僵直發麻,耳朵聽得快要炸掉了。看著地上紅月變換,算來也差不多到亥時了。師兄一直在修習背經,聽我曲不成調的笛聲也未受幹擾。我心想師兄真真好定力。
我吹笛吹的乏了,想著應該睡了。這裏又沒有床,那躺在地上睡也沒有什麼吧。於是隨便尋了塊地方,退下簪子,解下白綾。將兩件披風都脫下來,一件鋪在地上,躺下去,一件搭在身上。
一會師兄走過來,也不說話,徑自在旁邊躺下了,拿手放在腦後算充做枕頭。良久,我睡不著,爬起來看著師兄。
紅色微光下,師兄臉上泛起些緋色,眼睛輕輕合著。我忍不住伸手悄悄碰一下他的眼睛,又趕忙縮回來。他沒有動靜,我便大起膽子,用手輕輕摩挲他的臉,他臉上溫熱,不似他的手那樣涼。他微微動了一動,我慌忙抽回手,倉皇躺好,緊閉眼睛,衣服也忘了蓋。
就這樣睡著了。夢裏好像感覺有一雙冰涼的手拂過我的長發,我微微張了張眼,發現衣服整整齊齊的蓋好,頭底下不知何時被墊上一件黑黑的衣服當枕頭,還隱隱帶些桃木的香氣。
我用力吸了幾下,心裏覺得挺滿足了,才翻個身繼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