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兒拘謹地答道:“聖女,我……我……六腳蛇族隻剩下我一個,我實在是……實在是害怕。”她沒拉著赤妖的那隻手微微地顫抖,似乎是強力忍著恐懼。她的頭低地很低,額前的碎發擋住了深沉的眸色和一泫暗光。
赤妖聽了聖女二字,心下不由一顫。六腳蛇族與赤妖向來親厚,蛇族人都以聖女來稱呼赤妖。當年太華山上,聖女令出,一呼而萬應。那些前來叫陣的天兵天將都沒他們氣勢如虹。隻可惜……赤妖一麵回憶,一麵心下唏噓。如今隻剩她一人,身後百萬兵都已成了過往,連最親密的四大將:鬼將龍鬥,天將碧狸,嗜魔還有擎督也都被天帝各在不同地鎮壓。赤妖的神色暗淡下來。
小紅蟹倒了杯茶給她,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讓她不那麼害怕:“棠兒,聖女如今出來了,雖然日後還未保證,但是目前,你大可不必這麼害怕。”
棠兒大大的眼睛裏閃過一些莫名的情緒,一手抓了淺黃色的裙擺,裙擺上竟然密密麻麻的全是手抓出來的皺紋。黃色的皺紋仿佛秋日裏灑落在地的菊瓣,隨著棠兒微微地顫抖。她喃喃:“是了。我也不能這麼一直害怕下去,我還要報仇的。我不能這麼害怕下去,我要報仇……”她一氣說了好幾遍,聲音越來越小,整個人也縮在椅子上,成了小小的一團。
小紅蟹看著棠兒恍惚的神色,對著赤妖搖了搖頭。棠兒太脆弱了,風吹就要折的嬌花莖杆一般。當年的那場幾乎滅族的大戰,對她影響太深刻了,已經刻在了骨子裏,難道她就如一隻驚弓的鳥一樣過了這許多年?小紅蟹又想起海藍的父母,他們不也是在這戰爭裏喪了命?他突然很想恢複記憶,想知道當年那場戰役打成了怎麼滿目瘡痍的模樣,給這麼多人留下了再難恢複的創口。
而這個戰爭發起者——赤妖,小紅蟹看著她的紅衣在陽光下越發豔麗,仿佛當年血洗太華山時流淌的鮮血。她,小紅蟹閉了閉目,她一定也沒有料到這個陣仗會這麼大,為了他,漓昭,她把她的所有全壓上了戰爭這個賭局。
她輸了。輸了人,輸了朋友,輸了驕傲,卻沒有輸掉心氣兒。現在她又掙紮著,掙紮著來到了他的身邊。在愛情裏,她簡直瘋魔了。
三
海藍到玉海的時候夜幕便降下來了,等到了海草殿已是完全黑透。海草殿門前掛著兩顆碩大的夜明珠,台階下種著星草,星草上的小白花都開了,隨著海水一晃一晃地泛著夜明珠灑下的光。
海藍走進大門,本想偷偷遛回自己的屋子,隻聽得前廳裏奶奶聲音嚴肅:“過來。”
海藍聽出了奶奶聲音裏的不愉,想想自己早早出去在外麵混了一天才回來,不由得掛上最無害的笑容,奔了過去。到得前廳,海藍見奶奶一身正統的蚌裙,不由詫異道:“奶奶,今天來客人了?”
奶奶瞪了她一眼,端起一旁的茶:“剛才感受到了些氣息,我以為來了貴客,便整裝相見,沒想到是你。”
海藍繼續嬉皮笑臉:“奶奶,你還不認識我的氣息嗎?什麼貴客不貴客的。”
奶奶茶杯往桌子上一摜:“平時你的氣息我當然認得出來,可是,今天,你身上有龍氣!說,哪來的龍氣?”
海藍被茶杯的聲音唬了一跳,龍氣?她身上有龍氣?海藍不由得想起早上碰上的那隻醉醺醺的怪癖龍,和那個纏綿的吻。一點紅色慢慢從耳根蔓延到臉頰,海藍站在奶奶麵前,頭成了一顆西紅柿。
奶奶瞥了她一眼,心裏明白了幾分。她白著臉,砰地一聲手拍在桌子上:“跪下!”
海藍順從的跪好,心裏琢磨著那個吻應該不會沾多少龍氣,能讓奶奶察覺出的龍氣大約是那顆蚌珠上帶的。在找龜嬤嬤之前她看過那顆蚌珠,珠子不是純正的雪色,帶點淡淡的金色,一定是怪癖龍修煉過這顆珠子,甚至這顆珠子可能在他體內待過一段日子。
奶奶心裏卻仿佛風雨欲來,對於龍族,她是有心結的。平時,她早就叮囑過蚌族各個部族,對龍族要足夠尊敬,但是也僅止於尊敬。當年要不是龍族挑走了她的兒子和媳婦去對抗赤妖,去參加那場大戰,她也不會落得如孤家寡人一般。雖然她知道,天帝下了一眾妖神見赤妖必誅之的命令,她也知道赤妖攪得天下不寧,需人人誅之,可是她還是無法就這麼眼睜睜地這麼心中平坦地接受失去兩個至親的結果。後來,龍王從赤妖手裏救出了她的寶貝孫女海藍,也算是讓她對龍族的情緒收斂了一點。
然而,現在,她的孫女又和龍族有了牽扯。她怎能不揪心?孫女是她的王位繼承人,是蚌族唯一的公主,更是她僅有的親人,她心裏莫名地有些擔憂,甚至有些害怕。低下頭,看著跪得規規矩矩的孫女,心裏又軟下來。孫女在凡間發生的種種,玉海神君都跟她說了,她的孫女對****這麼地執著,萬一和龍族真的……奶奶歎了口氣,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跟海藍開口。
奶奶摸了摸海藍的頭,聲音溫軟下來:“起來,去你屋吧,我也要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