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有著老練的處世態度,高超的處事技巧,對周圍環境有著縝密的觀察與判斷,時時處處維護著自身的利益,是率真、單純、耿直無邪的黛玉無從企及的。

寶釵並不愛寶玉,在寶釵眼裏,寶玉是“富貴閑人”、“無事忙”、“不中用”、“雜學旁收”,這是毫不客氣的不屑與鄙視。寶釵始終不曾有想見到寶玉的欲望和流露,心底沒有愛慕,自然沒有愛的表現,哪怕是一點示意都不曾有過。在寶釵看來,婚前的戀愛是離經叛道、極不規矩的事。未來的婚姻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從,一切不能脫離傳統的道德規範。當然,寶釵明白,到了婚嫁年齡,在皇家選秀無望的情況下,若能在賈府榮登寶二奶奶的座位,無疑是最好的歸宿。她清楚地知道,無須對寶玉主動表現什麼,隻要在當權者:賈母、賈政、王夫人、王熙鳳等人麵前去認真地表現,投人所好,贏得美譽,就足夠了。她知道寶玉的婚姻絕不是他自己所能夠決定的。寶釵堅持著這一宗旨,施展著自己的智慧與手腕,並在寶玉周圍下工夫,甚至對常在王夫人麵前獻媚的襲人也盡顯關切與拉攏,而對寶玉則漠不關心,因為她要的並不是愛情,所要的隻是寶玉夫人的地位。截然不同於黛玉那樣以心上的血、眼中的淚去關心寶玉,去傾瀉自己對寶玉的愛。

寶玉對寶釵始終表現為對待表姐應有的尊重。隻有一次讓寶釵下不了台:

寶釵奉勸他一番世俗的修身處世之道時,寶玉異常反感,氣憤地走開了,後來毫不留情地痛斥:“好好一個清淨潔白的女子,也學的沽名釣譽,入了國賊祿蠹之流!”寶玉還有一次可笑的內心活動,潛意識地羨慕過寶釵露在被子外麵的雪白膀臂,隨之遺憾這膀臂沒有長在黛玉身上。當然這絕不等於愛,寶玉對黛玉的愛是專一的。

寶釵的表麵是冷的。作者賜予她姓薛,雪一樣的冰冷。寶釵常年吃的藥是“冷香丸”;“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時寶釵抽到的酒簽是一支牡丹花,題寫著“豔冠群芳”、附注:“任是無情也動人”的詩句,無疑是作者對其準確而鮮明地褒與貶。寶釵是一個活脫脫地“冷美人”,正統、凝重、呆板,沒有半點靈性意境和浪漫情懷。

《紅樓夢》八十回後原稿遺失,兩百多年來,如石沉大海。開頭的文字有“批閱十載,增刪五次”等語,說明全書確已完成。八十回後的情節,脂硯齋批語曾透露出一些,如:賈府被抄沒,探春遠嫁,獄神廟慰寶玉,黛玉淚盡而逝,寶玉棄寶釵、麝月而懸崖撒手等等。寶玉出家為僧無疑是曹雪芹之原意。

後續情節維持了全書的悲劇結局,尤其寶玉婚事的前前後後具體情節、擇釵棄黛之具體過程,均出於續作者之構思,確實也難為了續作者。應該說寶玉的婚姻也基本符合曹雪芹之原意。寶釵在當權者們麵前的優異表現,使她如願以償地贏得了婚姻,但她實際得到的隻是寶二奶奶的虛名,“金簪雪裏埋”、“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琴邊衾裏總無緣”,不少學者據此推測:曹雪芹的原意,寶玉與寶釵婚後必然仍以姐弟關係相處,表麵上相敬如賓,實則同床異夢,極具時代叛逆性格的寶玉,其悲黛情結難以平複,對於強加於自己的這段沒有愛情的婚姻,深惡痛絕,自然時刻在期望得以解脫,尋找自己的出路。

而在封建禮教和時代正統觀束縛下的寶釵,更有足夠的理念去理智地抵禦、淡化自然萌生的潛意識,不可能有任何趨於主動之逾越。寶釵最終為寶玉所拋棄,在孤獨、寂寞之中過早的逝去,這也是這個“冷美人”在那樣的時代、那樣的處境下無可避免的必然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