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柔弱之美
黛玉之美,嚐有“病態美”之論。那麼,曹公筆下的黛玉是病態美?還是柔弱美?
讓我們先看看曹公關於林黛玉之美的描寫:“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我認為,黛玉之美並非病態美,而是柔弱美。
曹公寫黛玉之“病”,乃以“病”狀“態”,非寫“病態”,實寫“美態”。
脂硯齋在此處評曰:“可笑近之野史中,滿紙羞花閉月,鶯啼燕語,殊不知真正美人方有一陋處,如太真之肥,飛燕之瘦,西子之病,若施於別個不美矣。”“脂批”指出了一個問題:美人並非沒有缺陷。缺陷之於美人,往往正是寫出了其美的特點。對林黛玉而言,不論寫其病還是寫其嬌弱,顯然不是為了突出其“病”,而是為了狀其美。所謂“若施於別個不美矣。”說明施於黛玉,卻是恰到好處!林黛玉本是西方靈河岸上的一株絳珠仙草,已殆枯萎,是赤霞宮神瑛使者以甘露灌溉,得以久延歲月。後擷天地之精華,蒙雨露之滋潤,得脫草胎木質,修成女體。其前身既是一株仙草,便為人間顰兒的姿態,心性規定以柔弱為基調的性格特征。
黛玉悲劇之美
中國古代文學,結局常以大團圓喜劇收場。隻有《紅樓夢》一反俗套,確定了徹底的悲劇題旨。所謂“千紅一窟(哭)”、“萬豔同杯(悲)”莫不預示小說所寫,盡皆悲劇。“金陵十二釵”皆在“薄命司”中,自古紅顏多薄命,而黛玉恰十二釵之首。所以,《紅樓夢》既是林黛玉的頌歌,又是林黛玉的悲歌。
作者在把黛玉刻畫成為作品中才貌最為出眾的人物的同時,也把她塑造成全書悲劇的典型。紅學評點派學者塗瀛說:“林黛玉人品才情,為紅樓夢最,物色有在矣。乃不得於姊妹,不得於舅母,並不得於外祖母,所謂曲高和寡者,是耶非耶?語雲:‘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其勢然也。’於是乎黛玉死矣。”魯迅說:“悲劇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又說:“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隻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可見無價值的東西的毀滅並不是悲劇。有價值的東西的毀滅,才是悲劇。越有價值、越美的東西的被毀滅,其悲劇的力量也就越大。
林黛玉短暫的一生,像她所葬之落花,飄落在了人生的淒風苦雨之中。她執著追求愛情,最終隻成了虛話。那麼,黛玉的悲劇究竟是因為什麼呢?所謂“千紅一窟(哭),萬豔同杯(悲)”,不論是多麼優秀的女性,作者都已經事先設定好了她們悲劇的結局。無論黛玉或者寶釵,都會是殊途同歸的悲劇結局。
盡管黛玉情與愛是命定的悲劇,但在中國的古典文學中,從沒有一個女性角色像林黛玉那樣有如此強烈的自尊心,堅定地維護自己的尊嚴和愛情的信念。她的出現像一道曙光,她的美照亮了很多黑暗中婦女的心靈,她們陶醉於林黛玉堅定、高潔的靈魂,跟她共同經曆那些愛與恨。
黛玉之美,不隻八美。她身上集古今唯美之大成,實為無上之美。嗚呼,黛玉之美為第一,誰又敢再舔列第二?即便雪芹先生複活於世,也造不出第二個黛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