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經海紀(1 / 2)

【一】山經海紀

昆侖山·玉虛峰

這座傲視天地的雄峰,筆直聳入雲天。陽光利劍一般刺破皚皚白雲,待照到山頂時,已是強弩之末,漫不經心地灑下些粼粼金光,瞬間被綿延千裏數尺深的積雪吞噬殆盡。暖季即將到來,玉虛峰頂依舊生機慘淡,無人問津,好像它從數千萬年前開始,就這樣高傲而淒清,默默注視著世間的離合悲歡,不為所動。

一望無際的蒼茫雪原上,那一抹明黃色就格外紮眼,晃得人心馳目眩。黃袍繡著九條盤旋的巨龍,騰雲駕霧,氣吞山河,單是這袍子,便是九五至尊。黃袍的主人孑然而立於峰頂,罡風扯得衣袂獵獵作響。他本該是習慣站在高處的人,此刻卻有些惴惴,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為何時隔多年仍心有餘悸?

蒼鷹振翅高飛,眼看便要飛越山頂,然而就差著丈餘,便再無力向上,筆直墜落下去,像一個黑色的布袋。他伸出手,想幫一幫這個可憐的家夥。他曾經固執地認為,隻要贏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付出任何代價也在所不惜,而如今,自己如同這鷹,飛得愈高,便愈形單影隻,一旦稍有差池,鷹尚可重新翱翔九天,他則會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兄長。。。。。。”

“兄長,你還好嗎?你交代的事情,軒轅一刻也不敢忘。”男子長歎一聲,袍袖輕揮,轉瞬消失不見。

板橋鎮·鬼市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三月的天仍然春寒料峭,星子狡黠地閃爍,鬼鬼祟祟,忽明忽滅。正如人一般,世界也是兩麵的。白天一切欣欣向榮,到了夜晚,便是黑暗,淩駕於天地。所有扭曲的邪惡,慢慢滋生萌芽。“師傅!去衙門麼?”青澈裹緊肥大的校服,向一輛出租車用力揮手。“去!上車吧。”司機師傅懷疑地看了她一眼,這孩子也就是學生吧,這麼晚了,往衙門跑做什麼?衙門,是前清留下的東西,板橋鎮曆史悠久,雖非戰略要地,也是繁榮了千百年,古物極多。那所謂的鬼市,便是私自買賣古董明器的地方。因為盜墓賊多半不願見人,故在三更半夜,月黑風高之時,提一盞燈籠和古董,到衙門外青石板街交易。遠遠望去,宛若點點鬼火懸浮夜空,甚是駭人,鬼市也因此得名。

“那地方亂的很,小姑娘一個人可要注意安全。”師傅不放心提醒道。“知道啦!”青澈跳下車子,她心裏更沒底。父親愛擺弄那些出土明器,自己耳濡目染,自然也是格外喜愛。聽說城郊有座大墓挖出了上古竹簡,她再也按捺不住,連夜從家中拿了一塊明代玉琀,準備去鬼市以物易物。父親卻好說歹說也不許,說什麼命裏相克,會有不祥之兆發生。她才不管這些,翹掉了晚自習,偷跑出來。

青澈生得不美,普通相貌,絕對丟進人堆找不著,個子中等,身材中等,成績中等,總而言之,一切中等。她喜歡做夢,做那些稀奇古怪,不找邊際的夢,近乎瘋狂地熱愛著一切與古代有關的東西。“這是什麼?”青澈顫抖著問道,她的手指在鬼市貨架上泛黃的書卷遊離摩挲。“【山海經】”掌櫃頭也不抬,也許他壓根就沒把這個小丫頭放在眼裏。“哦,這不是大荒西經?"她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似笑非笑。其實內心早就波濤洶湧,看著竹簡的年份,就算是後代仿品,也是件舉世無雙的藝術品。“你。。。”掌櫃吃驚不小,放下手中的活計,站起身來。他留著利落的短發,月白色偏襟立領長褂,黑布褲子,眉清目秀,神情淡然如細水潺湲,他很好地掩飾了驚訝,笑道:“喜歡,就拿去吧。”

“敢問。。。先生貴姓?”青澈看著掌櫃,覺得不可置信。“賤姓不足掛齒。”掌櫃作了個揖,有意回避,半晌,他才默然道:“在下沒有姓氏,叫我鳴鴻即可。”不知是否看錯,貨架上一把彎刀轟鳴一聲。“那。。。大恩不言謝,我告辭了。”青澈畢竟涉世不深,有人贈送如此貴重的東西,自是怕他反悔,連忙將幾卷書揣在懷裏,飛也似的跑了。

“鳴鴻,跟我走。”鳴鴻聞得此言,不覺倒抽一口涼氣。他的視野中出現了一雙銀白色鑲嵌寶石的短靴,和同樣銀白色的長袍,以及來人那蒼白如紙的手,其周身彌漫著來自地獄的陰森氣息。

他三下五除二卷好攤子,“對不起,小攤打烊了,改日再來。”說著便要離開。“你有三千年沒見大人了,不想著敘敘舊麼?”銀白色衣著的男子就勢往攤位上一坐,鳴鴻這才看清楚了他的模樣。棱角分明的臉,鼻梁高聳,透出一股子剛毅之氣,這不是冥使麼,怎麼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您說笑了。冥王怎麼知道其餘的神刀是依然被人持有還是和我一樣化作人形?他未免癡心妄想,你們這些西方餘孽,妖言惑眾,成心顛覆天下!”鳴鴻幽幽道。“如果,雲裳神君的選擇和我們一樣呢?”冥使知道這句話真正戳到了鳴鴻的痛處,故意拖長了音調。“阿裳斷斷不會這樣做。”鳴鴻懶得廢話,提起燈籠,身形一閃,消失在鬼市闌珊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