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陸水·舟上·鱖魚(2 / 2)

就這時,忽然林深處口卜啦一聲,一隻七彩野雞,嘎嘎叫著向樹木稀少的側方飛去,同時又見一隻灰兔也從那兒急竄而逃。它們離我們還遠,難道是被別的什麼驚嚇了?

果然,又出現在我們身旁的,是一個高個子漂亮青年。他溫和地笑著,我真疑心這是那山兔變的。神仙島上神話多,在“老神仙”之後,這該是一位“少神仙”了。

“少神仙”很通當今世事,腦裏又有文化意識。他先是勸我們留下吃中飯,後得知我們是三個作家,便建議在我們的旅遊船艙中野炊。而且,他眼睛裏閃著笑意說;有三條剛從湖裏打上來的活鱖魚,他們舍不得吃,我們來得正好,可以供我們享用。

讀者諸君:試想我們這種文學中人,一個“船上野炊”,就被誘得神不守舍了,更哪裏受得了剛出水的三條“鮮活鱖魚”?早在唐時,有個愛吟詩的漁夫張誌和,便唱道:“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那張誌和還不知道啥時能吃到鱖魚,就冒雨垂釣不歸,為了這盤美味,用出何等耐性!何況我們魚馬上就要到口了呢?

這時“少神仙”扛了煤氣罐兒,“老神仙”抱來了爐灶和調料,與我們同行的當地司機,便動手做出一大鍋酸萊鱖魚湯。在一瓶老酒的催化下,詩人與神仙共醉於船中。

怎能不醉呢?滿天霏霏的雨,都是酒了;一湖蕩漾的水,也是酒了;還有周圍那些晃晃悠悠的島,也在與我們同醉了。

這時,“少神仙”發話了:“我們桂花庵二百多畝土地,三十多個島嶼,有穿山甲、刺蝟、野雞、蒼鷹、山兔、水鷗、野鴨,最可喜的是有黃鶴和白鶴!”

怪不得,武昌人從古惋歎至今:“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了。原來黃鶴馱著神仙,都到這兒來了。

“老神仙”發話了:“可惜啊,我們島上長滿了野生草木,有一百多種。我們十多個勞力無力開發,也沒資金。這不,就開了一片橘園,一年也能收三十萬斤好橘子呢。”

看來我們幾個飲酒望景的文人,是雲裏雨裏地醉了,而那兩位老少神仙卻很清醒。他們希望有人來投資。可我們這些人滿腦子裏都是詩、酒和鱖魚,缺的也是“資金”。

於是我們閉口。想了想,無力投資,隻有揮手作別。

應該記下的是:在桂花庵,“老神仙”和“少神仙”是這兒林場的正副場長。他們活得很有希望,但又很煩惱。

別船去遠,一群神仙在島上招手。他們的影子模糊了,我仿佛看見另一個神仙踏水而來,這神的氣魄大,妝扮華麗。名叫“趙公元帥”……我素知這位元帥愛的是樓高燈紅,名車寶馬,倘若他沒有點雅韻,便沒興致湖上吃鱖魚,更難以“斜風細雨不須歸”。

他不來,投資開發,也就成了虛話。

我們是醉了。懷了這醉,回城不願醒——醒了便減了不少意思。正如這陸水湖的雨霧,它不散時,半隱半顯著多少憧憬之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