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卷醫書,我早已經倒背如流,但是每次總是忍不住拿出來翻閱摩挲,這是母妃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
書頁早已泛黃,在輾轉中已經很脆弱,我用細絹小心翼翼地包裹著,翻閱的時候亦是非常謹慎,唯恐這寶貝承受不了而支離破碎。
翻到“冰魄”,我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
冰魄者,生於雪山之巔,無色無味,性極寒,服用重創五髒。然極稀少,百年難得一見。
世間極少有人知道冰魄,知道用它害人的更少。知道它能救人的,大概隻剩下我。
而需要冰魄醫治的,我恐怕也是為數不多的人。
我生來就有心疾,若無良藥,難過二十歲。
母妃一直很內疚,我的病乃是胎中帶來,與母妃當年鬱鬱寡歡極度鬱結的心情不無關係。
她傾盡半生所學,殫精竭慮為我調製良藥,但是一直未果。
而母妃最後寄以厚望的藥,至死都未曾調配出來。因為缺了兩味最重要而稀缺的藥物“冰魄”和“寒露”。
這兩味皆是極寒的藥,因為母妃和我都知道,我的病在於心火,必須用極寒涼的東西壓製。
這也就意味著,我此生都不會是一個完整的女人——我無法生育自己的孩子。心疾之下,那是我無法承受之重;除了心疾,那陰寒之氣會重創於我。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一直努力活著,卻僅僅為了活著而活,生命本身於我的意義,我委實不知。這世間,其實早沒有太多值得我留戀的東西。
如果上天垂憐,讓我有生之年得到冰魄和寒露,那麼我尚有生機。
愛情尚且遙遙無期,孩子又是哪世要做到夢?
今日,我從十一王爺蒼白的麵色中,看到了冰魄的點點痕跡。我還是有些高興。
活著,是人的本能,但也僅此而已。
那寒露該去哪裏尋的呢?雖然冰魄僅僅出現蛛絲馬跡,我又開始貪心不足地感慨另一味藥了。
寒露者,連母妃也隻是聞聽一個名字而已。傳說中產於北方極寒之地,僅有一種寒蓮存活。那寒蓮幾年甚至一生開一次花,花期並不長於曇花。要盛開的時候正好有露珠,更加可遇不可求。
總之,這種東西,更是隻能看人生際遇了。
我輕輕地合上書,淡青色的書皮之上,蒼勁有力的字印入眼簾:生當複來歸,死亦長相思。其下,畫著一枝灼灼盛開的桃花。
這是玄銘得知母妃要去和親時,百般努力卻依然不能改變現實,於是決定絕地反擊而留下的詩。
我閉上眼睛,可以想象衝冠一怒為紅顏的玄銘,願意背著謀逆之罪去逼宮,去與自己的父皇攤牌,不為江山為每人。
他沒有告訴自己的愛人,隻是留下讓任何女人都難能逃脫的深情的那兩句詩和那代表他們愛情的桃花。
可惜他至今都無法知道母妃看到那詩句時決意與之同生共死的決心,更無法知道其實冥冥之中的一切都是有人暗中操縱。
單純的母妃還是沒走出他老謀深算的父皇的算計,不僅遠嫁他鄉,更是與他決裂。
“母妃,母妃,你太傻了。”我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