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魂夜(1 / 3)

給順子做了喪生之後,我便翻箱倒櫃,在方寸大小的房間裏鬧騰得熱火朝天,時值八月,老天爺降了幾分火氣,但風中熱燥尤然。

待我將順子私藏的夜壺細致地研究以後,心中涼了一半,忿忿地蹲在炕頭上,怨怨念著,“平日裏你把銀子藏得嚴實也就罷了,如今凡間的銀子你也用不著,何不把它的下落告訴我!”

順子看似溫和客氣,實則要從他手裏撈好處,比嫁個豪少更上一個難度。我支頭對著懨懨的落日長籲短歎,順子啊!你一路走好。

今日是順子的頭七,我先是把家裏僅剩的母雞宰了,隨後從王老棍那裏順了條魚,再從自家的耕田上摘了幾顆菜,起火燒了頓豐盛的飯菜。

用不了多時,準備完妥的我盯著那滑嫩嫩的白斬雞,暗自舔舔嘴角,自從嫁給了順子,就未曾下過地,做過農活,家裏一切都由他一人操持,雖然空閑了,但我的胃口卻被吊了起來,有多久沒吃肉了?

我瞄著魂飛湮滅的元寶,肚子開始打鳴了,迅疾伸筷,開始了我的胡吃海喝,咬著香濃的雞肉,我感動得想哭。

黃橙橙,白溜溜的雞肉,紅彤彤,油光光的糖醋魚喲!

請先容我來個自我介紹,話說我的姓氏一直讓我驕傲,我竟然與本朝丞相同姓,姓沈。

從我知道自己不是撿來的時候,便纏著我那娘親,小小的我抱著阿娘的布裙子,像條賴皮蟲,拖拖拉拉著腳步,發著強,“我爹爹在哪裏?你把他丟到哪裏去了?”

我阿娘聽了之後,隻是捂著額頭,以一種憂傷而欣慰的眼神看著我,然後吐了一句話,“你爹爹死了。”

我懵懂:“甚麼是死?”

阿娘扯唇笑了笑,我發覺後頸有些發涼,然後她鮮少地板著臉,認真地解說著甚麼是死。

原來人死了,就如一切事物灰飛煙滅,再也不存留於世。

得知爹爹已死,我難過傷心了幾日。

我阿娘很是粗心,未曾置言我為何迎風流淚,許是誤以為我得了沙眼,對此我又很是氣惱。

傷心的時候,不曾得到安慰,這才是最可憐之處,而我從小到大皆是。

有人告訴我,人生那麼漫長,傷心的地方很多,因此,當傷心來臨之時,便仰頭望天,讓傷心的眼淚流回心間,傷心也會被埋藏起來。

那人是我命中的一個遺憾,我總認為它是一個夢,一個春夜裏忽而冒出的美好臆想。

那時候我比同齡人要貪玩,喜歡下水捉蝌蚪,染上了一種蘚,臉上滿是粉嘟嘟的小水泡,小夥伴們都以一種非我族類的眼神,把我摒棄得遠遠的,但我有一顆堅韌的小紅心,不為惡劣環境所創傷。

秉著懷疑世間一切的態度,對著自家水缸照了半天,自認為美得天上地下獨一無二,從那以後,任何誹謗我容貌的言論,皆被我理直氣壯地壓在了我的腳下,“睇睇很好看!舉世無二的好看。”

我以為從那以後,我又可以與小夥伴們歡樂地玩耍,可當我把自己最愛吃的棗子掏出來,分給大家的時候,人群裏冒出一個很欠扁的聲音,“你再好看,你爹還不是不要你。沈香睇你個吹牛大王,你根本就沒有甚麼外婆,你們也不是桃花村的人,而且你阿娘也不是甚麼正經人,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我那時候並不知道甚麼是狐媚子,但我當我看到一臉笑容的小夥伴們聽了這句話,臉色立馬變得我不認識了,我熟悉那樣的眼神,就像村口的流浪漢在地上吐了口痰,被路過的村民指指點點。

那眼神不是怎麼的冷,但我卻很難過,用那種極為驚訝的神態看著我,‘原來你是這樣的人。‘把我看得很可怕又肮髒。

從那以後,我這個‘小狐媚子’就傳開了,小夥伴們遇見我都逼得遠遠的,似乎我身上有甚麼瘟病。

那個在大庭廣眾說我壞話的人是村長的女兒,叫胡綠珠,她總是與我過不去,我想也許我們八字犯衝。

但在一次我給鄰村的小男孩畫了一隻風箏之後,胡綠珠又開始到處傳言,“沈香睇的腿都伸到鄰村了。再過不多久,肚子裏就蹦出娃娃了。”

我不服氣地挑上門,指著她的鼻子,狠狠道:“你才生娃娃,你的嘴比你的心腸還要壞。”

之後我便與她起了爭執,無心的一推,我與阿娘被村長逐出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