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人是一個多變的複雜體,表麵你看他慈眉善眼,是一個好好先生的正人君子,背地裏他在想什麼、做什麼,你全然不知,《增廣賢文》上不是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嗎?以前,我倆不在一個城市工作,我就沒提醒過你,現在一切事情都是新的,都要麵對,你不能再像以前,火暴、耿直、敢幹、敢衝、凡事認真。‘木秀於林,風必吹之’你太突出自我,清高自負,必然會像古人說的‘嶢嶢者易缺,皎皎者易汙’。美仙哪,你不能成天再鑽在書堆裏、實驗室裏了,要抬頭看天,低頭看路,熟識廣大的世界,才能更加百戰不殆啊……”美仙猛地側臉,望了張克城一眼,在他臉上吻了吻,嫵媚一笑道:“好長時間沒跟你交流了,沒想到你的思維和理論進步得這麼快,我這個書蟲快趕不上你了。王校長那人肯定有啥背景,不然,根據地來的女人,不可能忽然當那麼大個領導。
不過,她對你印象好,給我們在學校的教授樓留了一套房子,總務處把鑰匙給我了,我已看過房,還不錯,功能齊全,適合居家,又在城裏的人民南路。待你這幾天忙過了,我們就搬家,這樣更有利於孩子們上學啊。”張克城見美仙的喜悅與滿足,對她一笑,說:“一位生長在深宅大院的小姐,見個百十平方米的教授樓,就滿足了、欣慰了,革命隊伍真把你改造成工農土專家了。好,與舊家庭決裂,與工人農民結合,來一個脫胎換骨,成為堅定的革命者,是黨和人民對舊知識分子的期待啊。我管理和領導著幾百名知識分子,他們中的許多人改造和轉變得都很好,他們已經真正成了人民的科學家了。美仙同誌,我看你也快像了。”美仙聽他打趣地說著,把脖子一歪,倒在了他粗壯的胳膊裏。
忽然又驚奇地問:“哎,你剛才說的改造,我父親就怕改造,他聽說要改造資本主義工商業,就惶惶不可終日,生怕把他的工廠共了產。結果,他去見了詩雄他們,他思想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現實就是活生生的教材,他現在猛醒了啊。嗨,克城哪,那天你是聽到的,他說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就是想為我開脫,怕我背上一個資本家女兒的黑鍋,說我是他撿到的棄嬰,多幼稚的故事,多美麗的傳奇啊!哎,克城哥,他編的故事可騙不了我啦;資本家的子女有什麼不好,他們學的知識就是要為新中國服務。”“美仙同誌啊,你太幼稚了,共產黨的章程你還沒有學透,其宗旨就是消滅剝削。你父親是理解透了的,隻不過他太過慮了。最近,我要到北京去開會,工商業改造結束後,國家又要改造農業,實現全國一盤棋的總路線。黨治理國家,也沒有成功的經驗,各種模式和試驗都要進行。在這大風大浪麵前,你一定要有清醒的頭腦,要有清醒的認識,不能被幸福迷住了自己的眼睛啊。”
放射物理診斷和治療的研究室組建了。美仙帶著手下的一幫人白天忙於檢查和診斷,晚上又忙於放射物理治療中心的籌劃。經過近一年的疲勞戰和持久戰,方案批下來了,樂得她帶著年輕的研究生和工程師們,去了錦水對岸的錦江飯店熱烈的慶賀了一番。帶著酒意,唱著歌她回到教授樓已接近子夜。張克城借著床頭燈還在閱讀一份大內參。見美仙回來了,他合上內參對她說:“美仙哪,你快點洗漱,我有件要緊的事要與你談。”美仙伸頭一看,見張克城正嚴肅地思考著什麼。這麼多年來,雖然他們是一對人人羨慕的恩愛夫妻,但畢竟克城幹著的是一項前無古人的事業,他時常都往返於北京與成都之間,分多合少已成了家常便飯。但美仙從沒見他要給她說事時有這麼嚴肅過。克城對她說:“中央最近有個意見,為了加快國家的工業化建設步伐,決定對執政八年來的工作進行回顧與檢討,希望各界人士對黨提提意見與建議。以利於黨糾正失誤,校正方向,加快發展。黨執政多年來,形勢很好,取得了令人振奮的輝煌成就。我知道你是心直口快的人,但你是一個大學的中層領導,你是從革命隊伍中走進知識分子中的,你的家庭背景是資本家。我希望你少說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