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震甩動肩膀打翻了杯子。“你!”祁時剛要立起來,隨即被夾穀按下,他衝祁時搖了搖頭。
“你能聽我說句話嗎?或者你先喝口水,要不……”孫國強知道今天舉刀撲向他的人是什麼來曆。準確地說,在他得知25號的交警意外墜崖事件時,他就已經料想到會是什麼人來找上門。他隻是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竟是這麼愚笨而魯莽。
剛才是孫國強將白震擒住的,圍守在旁邊的警察根本沒機會上前幫忙。對於武警出身的他而言,這個細胳膊細腿的小夥子,盡管年輕,但尚不足以構成威脅。現在,他隻求一個解釋的機會。
“你有什麼好說的?你有話,當年在法庭上你為什麼不說?嗬嗬,你是說了,可那些都是謊話!”白震一副不由分說的架勢,大仇當前,再多的解釋對他而言全都是白費。
“我……”孫國強語塞了。自從他辭掉警察的工作,當年的事情就成了他這輩子的心病。
“他說了什麼謊?你認為他和你父母的死有什麼關係?”祁時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了。作為一個對真相一知半解的人,他比誰都更有揭開真相的衝動。
他把壓在他腿上的手拿開,對夾穀說:“你起開,別壓著我,讓我把話問個清楚!”
說著,他大步跨到白震麵前,聲色俱厲地麵對他,逼他直視自己的雙眼:“是,當年的確是他開車,和你爸開的車在山路上追尾。我們都知道,那是一起非常嚴重的事故,你和你妹妹因此成了孤兒。可那隻是個意外好嗎,他並不是有意的啊!況且他也為此付出了代價,他失去了他最熱愛的工作。你知道嗎,他每年都在匿名給你倆彙錢,你怎麼就不能原諒他呢?畢竟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這7年來,每到白小川開學,白震的銀行卡裏就會莫名其妙多出一萬塊。他本來還在想,是不是社會上的好心人在暗中接濟他們,原來那是來自這家夥的救贖。對此,他並不願意接受:“真會假惺惺。你既然這麼好心,那你當時為什麼見死不救!你既然這麼好心,又為什麼在法庭上說謊!”
“見死不救”、“法庭上說謊”,夾穀從這些話裏,隱約聽出了誤會的所在。孫國強聽到這裏,也似乎明白了這個年輕人緣何如此憤恨,他想了又想,最終沒有選擇辯解下去。
就在這時,老劉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表情一開始很嚴肅,聽到一半,忽然眉間露出了一絲寬慰,可緊接著,又是莫名的驚詫。“是醫院打過來的。”他掛斷電話,對客廳裏的眾人說。
孫國強搶著問道:“那個交警怎麼樣了?”白震沒有聽錯,他說的是“那個交警”,孫國強連被白小川推落山崖的交警叫什麼都不知道。他也許曾經記得吧,隻是已經忘了,連同那年夏天的悲劇一起,努力地忘記了。
“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剛剛醒過來。”老劉的話隻說到一半,他惡狠狠地瞪著白震,盯了好一會兒,轉身對夾穀繼續說:“但他對警察說,他是自己失足墜崖。”
祁時瞬間又變得憤怒了,他一把揪住白震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質問:“是這樣嗎?”
而這時的白震也沒有在抵抗,隻是順勢萎靡地癱坐著,如同沒有脊柱似的癱軟無力,任憑他把自己從椅子上拎起來。他又一次被那種感覺侵蝕了,而且這次比上一次還要強烈:情況貌似又失控了,不對,是從一開始便不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夾穀上前,握住祁時的左手。那拳頭攥得很緊,夾穀掰了半天才逐漸鬆開。他扶著白震的雙肩,讓他坐回到座上,然後問了同樣的問題:“是這樣嗎?還是有人推他下去的?”
他見白震不肯吭聲,於是提起了那三個字:“白小川……”
有些字眼,一旦從別人口中提起,你就再無可能不聞不問。對於白震而言,“白小川”就是這樣的三個字。
“是我!我把他從懸崖上推下去的!我要給我爸媽討回公道!”他裝作異常憤怒,可說話時尾音卻在顫抖,誰都知道,那並非出離憤怒。
“哦,是這樣。”夾穀不忍心,也沒必要去戳穿這昭然若揭的謊話了。他想給這位忠誠的騎士,保留最後一點點尊嚴,哪怕隻是形式上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