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喲!果兒你也在啊。”白飛擠開人群向車廂後的座位走,一股汽油味入鼻,見賣小票的售票員果然變成了果兒的模樣,就隨口打了聲招呼。
“是呀小飛哥,”果兒熱情的說,“你快找個位子坐吧。”
“去工業園區多少錢?”白飛邊走邊問,公交車開動起來,顛簸了下,懸掛在車頂的拉手齊齊的向後傾斜。
“你和我還提什麼錢?”果兒說,從手中撕下來一張小票,遞給白飛。
“那謝謝啦!”白飛樂嗬嗬的收下,走到車廂後的空座坐下。隨著車輛的行駛,窗外的景色開始倒退,一開始還能看出些形狀,但漸漸變的模糊不清,什麼都辨認不出。白飛知道,這是因為他也根本不知道坐公交到工業園區,應該是走怎樣的路線。
“有些悶了。”
看著眼前嘈雜的/發出無意義的“嗡嗡”聲的人群,白飛坐在位子裏這樣想。
下一秒,就從公交車的頂棚上射下顏色各異的光柱,整個車廂響起動感的音樂,連帶著那股刺鼻的汽油味也換成了檸檬味的浮香,前前後後的乘客也都褪去了迷霧,變換成白飛平日裏熟悉的相貌,紛紛在車廂裏搖擺起來。
“前方到站,306號包房,需要小妹的乘客請提前做好準備,注意安全。溫馨提示,給小妹的小費不能少於五百哦!”菲兒在方向盤前使用隨車麥克這般說道。
“哈!”白飛笑出聲來,“這樣還蠻有意思的嘛。”
公交車的終點站,果然就設立在工業園區東南角,那破舊的場院門前。隨著氣閥聲響起,後門打開,白飛走下了車。
“小飛哥!別忘了多照顧我的生意哦!”果兒在公交後門處探出身子喊。
“知道啦。”白飛擺擺手回應,然後暗暗在心裏想,“以後怕是沒機會了。”
從場院破敗的大門內走進,踏折雜亂的枯草,走過橫生的樹木,踢飛水泥路上的石塊,一路走到厚重的紅色大門前,白飛停住了腳步。
白飛知道,隻要他踏入這個門,就注定他會被困在這裏,然後黑色商務車駛來,走下四個人,為首的那人會殺了他。
“整個幻境中,隻有我被殺死這個部分與現實不符,那麼或許,隻要我能在踏進這個門後活下來,就能破除幻境。”白飛在心裏想。
“那就先試試投降吧!”白飛想著,踏進了大門。
、、、、、、
“我投降!我帶你們去抓流蘇!”白飛跪在大理石地麵上,聲淚俱下。
“懦夫,就應該去死!”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嘭!”
、、、、、、
“你們可能不知道我,我是白飛。”白飛侃侃而談,傲立在假山噴泉前,身後水花四濺,映出一道彩虹。“但你們以後會記住我,我將會是成為幻術之王的男人!”
“嘭!”
血花四濺,白飛重重的撲倒在地麵。
“你是白飛,又不是路飛。”他聽見沙啞的聲音在他頭頂說,“所以去死吧。”
、、、、、、
“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你們可能不相信。這裏是幻境,你們是被別人創造出來的,就好像遊戲裏的npc,存在的唯一意義是殺了我。但殺了我,你們也會消失,所以、、、、、、”
“嘭!”
“話太多了,所以去死吧。”
、、、、、、
“你敢不敢和我玩一個叫做誰也不能說‘死’字的遊戲?”
“挑釁我的人,都該去死。”
“嘭!”
、、、、、、
白飛不知道自己在幻境中過了多久,隻記得自己已經死了六十七次。從公寓走出,來到廢棄的廠房,走進大門,看見黑色商務車,然後被殺死,在公寓中複活。這個過程他已經整整經曆了六十七次,不論他在過程中怎樣反抗,怎樣嚐試,最後的死亡都不可避免。
於是對於白飛而言,眼前這條街道就是貨真價實的死亡之路。
“黃綠色的車身,白色的這座,黑色的輪胎,土黃色的泥巴、、、、、、城裏怎麼會有土黃色的泥巴?”白飛坐在街邊無謂的想。隨後,他就看見出租車輪胎上的泥巴不翼而飛,換成了薄薄一層灰白色的塵土。
“這才對嘛。”白飛想,而後抬頭,看向司機的臉,看見了回憶裏他和妻子因為夜不歸宿的問題吵架,看見司機在回憶裏理直氣壯的撒謊,甚至看見司機自己都開始相信自己的謊言,於遮陽帽下的腦子裏生起了一股委屈。
“人啊,都這麼虛假。”白飛任由自己的思緒紛飛,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一直戴著麵具的話,都忘記自己有一張真臉了吧。”
“去哪兒?”司機師傅探在車窗邊的臉又一次問道,他已經停在這裏,每隔1分鍾問一次,問了3次了,白飛看他的腦內回放,也已經三次。
他心裏翻起一陣煩躁,向著出租車揮手,就好像在驅趕蒼蠅。一陣大風吹過,出租車被卷上了天,白飛聽見司機在車裏驚恐的叫喊,而後飛出天際,不見蹤影。
“喊什麼?”白飛想“我喊了那麼多次不一樣還是會死?”
很快,一輛一模一樣的出租車再次駛來,停在了白飛麵前,放下車窗,一張同樣的臉探了出來。
“去哪兒?”
“嘭!”
出租車原地爆炸,化為飛灰,在地上留下一片殘渣。緊接著,有一輛車從遠處駛來,仿佛看不見道路兩邊四處燃燒的火焰,依舊慢慢的停在白飛身前,落下車窗,探出一張在遮陽帽下,消瘦的臉。
“去哪兒?”他問。
“好煩。”白飛想,但他無可奈何,隻能任出租車停在那裏。
“去和流蘇聊聊天好了。”他想。
白飛起身,返回公寓,對房東大媽的話毫不理會,徑直登上樓梯。
“這孩子、、、、、、”他聽見大媽在身後隱隱約約的說。
“誰管你。”白飛想。
推開房間的門,流蘇依舊依靠在床板邊,腦後枕著枕頭,一動不動的看著白飛。
“怎麼回來了?”幻境中的流蘇問。
“我去找了,但找不見人。”白飛答。
“你在撒謊。”流蘇說,“不可能這樣快。我可以給你五十萬。”
“這不是錢的問題。”白飛答,走到床邊坐到了上去,小腿貼住了流蘇的左臂。
“一百萬,我們幻術學院很有錢。”流蘇說。
“真不是錢的問題,我被困住了。”白飛垂著頭答。
“一百五十萬,隻要你能去,我保證這些錢足夠你再開兩家像碧海藍天那樣的ktv。”
白飛心裏突然升起一股無名火,“憑什麼是我?”這樣的想法沒頭沒尾的在耳邊回響,委屈、挫敗的感覺身體,激的他牙齦酸痛。他爆發了,抬起右腳狠狠的向腳下的流蘇踹去,一腳就將流蘇踹飛,直砸在牆腳。流蘇口中發出一聲痛叫,一動不動,斜靠在牆邊的角落裏呻吟。
“都他媽說了不是錢的問題!你他媽還要煩我!”白飛衝著流蘇的方向大喊,臉色憋的通紅,喘著粗氣。
突然,白飛愣住了,看著在牆角不住呻吟的流蘇,似乎回想起了什麼。
、、、、、、
“都他媽說了別生爐子!煤不要錢嗎!老子打死你個兔崽子!”
寒冬的夜,遲遲歸家的張老漢一身酒氣,一下又一下的揮動手裏的皮帶。
、、、、、、
“打架!就知道打架!都他媽因為你,老子窮的娶不著媳婦!”
農家小院裏,白飛被堵在牆角,被張老漢一下一下的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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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飛坐在床上深深地呼吸,小時候的一幕一幕在眼前閃現,看著幻境中斜靠在角落裏哭泣的流蘇,他忽然就很討厭現在的自己。於是他站起身,向著流蘇走去。
“不要過來!”流蘇大喊,白飛在那雙因為驚恐而擴散的眸子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別怕,我不打你。”白飛說,於是他看見流蘇就真的安靜下來。
白飛俯身,將流蘇打橫抱起,轉身回到床邊,看見了因為沒有褥子而露出的土黃色床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