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名的“橫掃千軍”本可掃在黑漢頭上,但他現在還不想要他性命,臨時角度下偏,隻砸中肩膀。扁擔勢大力沉,黑漢身體硬朗,掃中後扁擔“哢嚓”地竟斷為兩截,黑漢也被打得撲到在地。
黑漢雙手一撐,想起身再戰,吳名手中斷扁擔刺向黑漢脖頸,這一刺吳名是從東方雪處學來。扁擔斷掉的一頭很是尖銳,若是刺中,黑漢脖頸必被刺穿。
但斷扁擔距離黑漢脖頸處兩分時便停了下來。霎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時間仿佛凝結,山賊們見當家的三兩下便被製住,俱是噤若寒蟬,卻無一人逃跑,瘦高個拉緊弓弦瞄準吳名,可雙手微微顫抖。
黑漢知道受製於人,也並不畏死,索性閉上眼睛,臉上竟有一種解脫的表情。
見吳名停頓許久,反倒是不耐起來:“要殺便殺,是好漢就給俺個痛快。”
吳名是沒想到如此順利就製服黑漢,倪文俊與東方雪的攻殺招式如一幅幅畫麵般迅速閃現腦海,自己一直隻是順勢施展。此番嚐到武技的甜頭,心想著日後必將勤奮練習。
聽到黑漢說話,他收起了斷扁擔。
“你不殺俺?”黑漢意外地問。
“不久之前,我也是衣衫襤褸,為生計而掙紮,隻是你等所為較激烈而已,本是同病相憐,何必殺你。”吳名頓了頓又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等也俱是好手好腳的漢子,何苦幹這等掉腦袋的勾當?”
黑漢耷拉著頭,如泄了氣的皮球,索性坐在地上道:“好漢有所不知,事到如今也不瞞你,俺們俱是寧化曹坊鄉鄉民,去年莊稼欠收,官府與地主死逼捐稅,不交足者都下到獄中,十有八九死在其內,我等沒了活路,便隨著曹柳順起事造反,不久敗於官軍,曹柳順被殺,鄉民但凡與造反者有一絲聯係便被連坐砍頭,曹坊鄉人更是一個不留。俺們無處可去,隻得四散躲藏於深山老林。
可恨陳友定那廝為了升官,領著熟識地形之人,四處追殺,俺們進山後還有三百多人,現如今隻剩三十二人。”
“陳友定?”吳名像是聽過這個名字。
“正是那幫著韃子殺俺們的畜生,俺躲藏山中打些野獸,吃些野菜野果等苟活,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殺了那廝,為爹娘,為鄉親們報仇雪恨。但如今天寒地凍,野菜野果沒了,野獸也無了蹤跡,熬不過,才無奈冒險出來劫道。”
蘇晉文等也知道至正十二年曹柳順起義之事,聽完唏噓不已道:“官逼民反,官逼民反呐。”
吳名依稀也記得在建寧府時有聽人說過。
黑漢起身向吳名與蘇晉文等行了個禮道:“不殺之恩,隻得來生再報,就此別過。”招呼眾人退往山中。
“諸位鄉人且慢動身,新年將至,先到寒舍吃頓飽飯再做打算不遲。”蘇晉文連忙叫住眾人。
聽到飽飯兩字,許多山賊眼中都透出亮光,黑漢愣了一愣,道:“俺們都是朝廷欽犯,窩藏欽犯可是滅族之罪,公子不怕惹禍上身?”
蘇晉文聞言猶豫了一下。
吳名道:“在下有個想法,不如先將他們安置到偏僻去處安身,再送飯食過去。”
“吳兄此言甚是,山頭頂寨正有房舍空出,那邊路途遙遠難行,無人肯嫁過去,許多單身漢子遷往別寨過活。實不相瞞,據聞有幾人北上投義軍,但至今無一人回來。留有一些現成器具,你等可先在山上勞作過活,以圖長久。”蘇晉文高興地說道,仿佛幫到人就是其樂所在。
“蘇福。”
“來了,少堡主有何吩咐?”一個似已年過半百的人應聲而來。
“到禾丸梓堡後,你不必進堡,領著諸位鄉人兄弟直接前去山頭頂寨,我回去安頓完,隨後就來。”
“老奴曉得。”
隻聽“噗通”一聲,寧死不屈,如鐵一般的黑漢,此時感動得目中含淚,跪倒下來道:“俺曹雄不會說話,隻知兩位仁義恩德,日後必以死相報。”
他身後所帶漢子也都紛紛拜倒在地。
蘇晉文與吳名忙把眾人扶起,連連道“快快請起”“不必如此”等。
吳名心中也感歎,他從未見過如蘇晉文這般真正助人為樂、以德報怨之謙謙君子。而此刻蘇晉文也被吳名折服,崇敬之心自不必提。
商隊中的其他人看吳名的眼神中也都多了敬意與感激,本有一兩人心中還怪蘇晉文多管閑事,帶著個來曆不明,死活不知的人同行,但這個來曆不明的人卻連續兩次保得他們的平安與貨物完好,心中直道,原是好人必有好報。現在蘇晉文收留欽犯,他們也憐其同為客家鄉人,落到這般田地,本也佩服這些人敢起事反抗同壓在他們頭上的韃子官府,同仇敵愾,因此無人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