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遠了。沉沙實在睡不著,披了件外套走到院子裏。夜晚很晴朗,月色清晰,萬裏無雲。當年踢毽子的那棵大榕樹還在,隻是…沉沙望望琳琅的屋子,已經一片漆黑。忽覺身後風起,沉沙下意識揚起手臂自我防衛,卻見著肥遺尖嘴猴腮的臉。
“想不到大仙也是夜貓子啊。”
“得得得,別叫大仙,聽著諷刺,我知道自己幾兩重。”
“噗,那叫你什麼?”
“隨便隨便,就叫名字。”
“那你這麼晚不睡覺幹嘛呢?”
“跟你一樣啊,睡不著,出來溜達。”
“喲,你也有心事?我還以為你隻知道吃和看美女呢。”
“小屁孩盡胡說。你不知道的事多著呢。不過這幾天,我倒看出來一件事。”
“什麼?”
“我是個局外人,說錯了別打我。”“嗯。”
“我覺得你的嶽叔叔跟你師父不是一類人。”
沉沙愣了一瞬。其實他早知道,但是此刻通過肥遺的嘴裏說出來,感覺上怪怪的。況且,他不知道肥遺跟他想的是不是一個意思。
“你剛才一定在想,這家夥怎麼能猜中我的想法呢?哈哈哈哈哈,別懷疑了,就是你想的那樣。”
“你…指的哪方麵呢?”沉沙不禁佩服肥遺雖然表麵上五大三粗的,實際心細如絲。
“別的我也不好說,作為你將來的戰友呢,我就提醒你一句,無論什麼原因,以後跟你師父站在對立麵的人,無論是誰,都不要與之為伍。”
沉沙腦海中閃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難道你有先知?”
“先知你個屁。不信拉倒。老子可困了,回去睡了。”他站起身,像個長輩一樣拍拍沉沙的肩膀,一溜煙不見了。
這些天發生的事讓沉沙的內心無法平靜。竹山派被滅,隻留嶽山南一條人命,師父又說他們有殺手鐧…緊接著肥遺勸他提防著嶽山南…唯獨最後一個問題,讓他心慌起來。
他打心底不願意將嶽山南想象成壞人的。可是肥遺的話讓他篤信了自己內心的感覺,說實話他一直以為自己不喜歡嶽山南是因為養父母的緣故,卻沒注意到嶽山南的本身。他確實有一種不能容於靈岐門的氣質,那種氣質給了沉沙一種微弱的不信任感。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嶽山南現在是受害者。
將來若有所謂師父的對立麵,他定會赴湯蹈火替謝長宜消滅它,但那若是嶽山南…他不願意也更害怕他們結義兄弟因為別的什麼事反目成仇,更不想衝上前去麵對曾經的親師叔——雖然自己也不是那麼親近他。嗬嗬,熟人難辦事,沉沙總算體會到了這個道理,若那是個陌生人,恐怕自己會眼睛都不眨的滅了他吧。
翌日。謝長宜叫來沉沙,卻讓他繼續西行,前往渾夕。
“師父,我必須留下來保護你。穆耶已經滅了竹山,連英山的玄靈堂也遭了殃。接下來除了朝廷就是靈岐門了,此時此刻我怎可棄你們於不顧?”
“目光短淺!沉沙,你知不知道一件大業的完成要靠幾代人?我們不是老鼠,不會為了活著而無所事事。我們也是要爭取國宗的門派,對他神鷹壇,我們是競爭對手,不是獵物!穆耶愛好殺戮,倘若我們仍遇不測,那就是天災,像嶽兄一樣,是禍躲不過。可是眼前萬萬沒到那個地步,我們還有爭取的權利和機會。我也不是吃素的,靈岐門有我也不會明天就垮掉,而你的任務,就是去外麵,為我們尋求生機。”
沉沙默了。謝長宜又補充道:“倘若全家人一起躲在家裏,才是真正的坐以待斃,我並不是要犧牲所有人而保你的命,你且不要作多想法。”
沉沙撲通一聲跪下,向謝長宜行了個大禮:“師父教誨,徒兒謹記在心,定不負師父所望。”
“去吧,帶上你的夥伴,此刻就出發。重言會留下來幫我,你不用擔心。”
沉沙鼻子有些發酸,隻哽咽著嗯了一聲,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護靈殿。
謝長宜拂了拂胡須,放開了緊繃的眼角,望著沉沙離去的背影,臉上溝壑更深。
隻是他們不知,命運會如此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