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丘之城 楔子 某科學的超時空穿越(1 / 3)

一沙一世界,一花窺天堂。手心握無限,須臾納永恒。

——威廉?布萊克

公元2020年,日內瓦CERN(歐洲原子核研究中心)總部,某建築地下五層。

“林銳,男,31歲,華裔人。1989年出生於中國H省Z市一個教師家庭,2006年考入清華大學材料與化學學院,2010年6月畢業後繼續留校深造,並於2012年獲無機化學專業碩士學位,同年申請MIT(麻省理工學院)攻讀博士學位獲準,於2013年1月公派赴美留學。2015年7月由於中美關係惡化被遣送回國,進入中科院北京某下屬院所進行材料技術研究。2018年3月突發心髒衰竭,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髒病並發病毒感染,醫生下達病危通知書。2019年5月飛赴瑞士進行療養至今。”

“啪”一聲,史蒂文?艾森博格博士(2019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時任CERN某研究部門主任兼首席科學家)將手中的那份薄薄的說明簡曆扔到桌子上,透過一塵不染的眼鏡片細細地打量了坐在麵前一臉病態的黑發男子幾眼。

“很好,沒想到從2000多名誌願者中篩選出來的最終人選竟然是一位黑眼睛、黃皮膚的東方人,”史蒂文博士眼神中流露出滿意之色,“看來這就是你們中國人常說的緣分了。”

“這麼說,您終於確定了?”林銳飽含期待的眼神中爆出一絲光彩,聲音略顯激動地問道,“那我可以冒昧問一句實驗什麼時候開始嗎?”

“年輕人,請不要著急,”須發皆白的史蒂文博士微微一笑,“還有的是時間讓我們多聊一會兒。”

“不好意思,是我心急了,”一絲興奮的潮紅在林銳蒼白瘦削的臉上一閃而逝,旋即又化為平靜。

“林先生,您也是理工科出身,那麼我想請問一下,您認為科學究竟是什麼?”史蒂文博士以一種閑話家常式的語氣問道。

“科學是什麼?博士先生,這真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林銳有些孩子氣地撓了撓頭道。

“林先生,從您的簡曆中我可以了解到,您一定是位聰明人,至少要比大部分人都來得聰明一些,畢竟MIT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會錄取的學校,尤其對一位中國學生而言就顯得更加難得。我當然並不是在貶低您祖國的教育水平,隻是科學……尤其是理論物理這玩意兒,任何正常人在它麵前都會嚇得退避三舍,而那些少數敢於麵對它的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最大的痛苦便是對自己在頭腦上的限製和無力充滿了挫敗感,相信就算是愛因斯坦也不缺乏這種痛苦的感覺。”說到這裏,史蒂文頓了頓,“那麼,你覺得科學究竟有什麼樣的魅力,才吸引得眾多聰明人殫精竭慮,甚至為它貢獻自己的一生也在所不惜呢?”

“我們中國有句古詩,叫做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林銳歎了口氣說道,“我想是因為科學有種令人瘋狂的美吧,追求科學本身就是一種追尋美的過程,真正的科學家本質上跟藝術家其實是一樣的,都是一群為了追尋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而奮不顧身的瘋子。”

“那麼,我可不可以再問詳細一點,您覺得科學之美在於什麼地方呢?”史蒂文給林銳倒了杯水。

“和諧,科學之美在於和諧,”林銳想了想答道,“我雖然不是搞理論出身的,但這些年接觸的工程研究也涉及到不少前沿科學,我能隱約感覺到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美。從古希臘的“邏各斯”、中國的“道”、到近代的印象畫派再到現代理論科學,我想它們追求的都是同一種美——極致簡約與無限複雜的完美融合。一沙一世界、芥子納須彌,每一條海岸線都是無限長的,這是現代分形學向我們揭示的真理。這世界大到宇宙、小到一粒沙土,無論是多麼微小的事物,都擁有無限精細的美妙結構,充滿了奇詭與和諧完美統一的美感,雖然它們彼此之間看起來並沒有聯係,但我一直覺得這世間的萬事萬物在某種尺度上應該是統一的、不分彼此的。”

“不僅如此,現代混沌學更向我們揭示了宇宙間一切事物非線性的本質,徹底粉碎了機械決定論認為自宇宙誕生伊始萬物的命運便已經確定的思想,一隻蝴蝶輕輕扇動翅膀便足以形成一場巨大的風暴,這是否意味著我們的世界充滿了不確定與無限的可能性呢?就好比上帝擲骰子,在未開盅的一刻誰也不知道點數是多少,包括上帝自己,甚至哪怕僅僅是開盅這一小小的動作都有可能影響最後的結果。這便留給了我們人類思考、想象和創造的空間,任何一位詩人、藝術家、音樂家、文學家、科學家乃至我們每一株會思想的蘆葦,都必須感謝宇宙向我們展示的無盡的可能性。我想可以將其比喻成一層神秘而美麗的麵紗,永遠吸引人去探索追尋,卻又永遠無法真正揭開,這正是科學——而又不僅僅是科學,向我們人類所揭示的終極真理,也是這宇宙間唯一恒久不變的極致之美。”

“……光,我看見了光,無數從神聖的殿堂中透射出來的光,充滿喜悅、靈魂被吸引、令人忍不住想要墜落進去的光芒……在那一刻,我忘記了世界、忘記了自我、忘記了崇高與渺小、忘記了生存與死亡……仿佛沉浸在某種宗教的神秘情感之中,又仿佛聽見了上帝的召喚。”史蒂文以充滿感情的語氣說道,“這是我在斯德哥爾摩諾貝爾獎授獎典禮上發表的獲獎感言其中的一段話。我想,你應該是能明白這段話的,如果不是這種精神支撐,恐怕我也無法在量子理論領域取得現在的成就。”

“對了,林先生,我冒昧問一句,您在被查出身患絕症之後為什麼會來歐洲呢?”史蒂文問道,“我隻是有些好奇,畢竟中國才是您的家鄉,不是嗎?”

“呃,你知道,中國現在的國情,客觀來說,並不怎麼讓人舒坦……”林銳歎了口氣,或許是回想起往事,表情顯得有些落寞,“在我回國工作的第二年,因為收入不高,我從高中時便一直在交往的女朋友棄我而去,跟了一位富二代。我當然沒權利去怪她什麼,畢竟整個社會都是如此,是我跟不上中國的時代節奏……經過這事之後,加上研究又沒什麼進展,我便有些心灰意冷,前年又被查出來患有病毒性心髒病,由於先天性基因缺陷隻能治標不治本,醫生斷定我活不過三十五歲。我父母都是教師,經濟條件有限,我實在不忍心再拖累他們,不想讓他們為了給我治病花光所有積蓄,更不想看到他們眼睜睜看我死去卻無能為力的痛苦表情,於是便瞞著家裏人,托一位大學同學的關係來了歐洲,用我這些年來的一點積蓄進入了阿爾卑斯山麓的一家瑞士療養院,因為那裏的雪景很好,滿山都是銀裝素裹,至少可以讓我死得安詳一點……”林銳苦笑道,“總的來說,我的前半生應該算是一事無成,後半生看來也要馬上到頭了,生命中有太多遺憾,卻終究沒有時間再去彌補。在我這失敗的一生即將走向終點之際,唯一的願望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在死前做一件有意義的事,這也是我為什麼申請當實驗誌願者的原因,因為它是我在生命最後剩下的唯一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