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玉秀卻突然掀開被子,猛地從床上跳下來,抓住石太剛又撕又咬。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這份勇氣和力量是從哪裏來的,好像二十多年積蓄的力氣,這時來了個總爆發,一時顯得那麼勢不可擋。
還沒容石太剛明白過來,他那圓圓的胖臉上,已被玉秀抓了幾道血痕,接著,手背也被玉秀咬出了血。他痛得怪叫著,撒腿就向敞開的門洞跑了出去。
玉秀從床上拾起那疊錢,同時給石太剛甩了出去。
幸好,這時人們都集中到上麵新房裏,等著看木工師傅上梁,沒人看見石太剛的狼狽樣。他拾起腳下的錢,回頭憤憤地向偏廈屋瞪了一眼,忍氣吞聲地走了。
趕走了石太剛,玉秀心裏湧起了一種自豪感。她很為剛才自己的行動高興,那種因報複取得成功的喜悅暫時攫住了她的心靈。她在床沿上坐了一會,趿上鞋,去牆壁上取下自己梳妝的圓鏡,對鏡照了照。她發現自己頭發淩亂,臉色發青,眼角掛著長長的淚痕,好像一個瘋女模樣。看了一會,她拿過木梳梳了梳頭,又擦掉了眼角的淚痕,模樣兒稍微俊俏了一些。然後,她把鏡子翻過來,那後麵嵌著她和文富的訂婚照片呢!
她細細地看起照片上的文富來。文富還是那樣木訥、憨厚,嘴角上掛著淺淺的笑容,眼神流露著靦腆。她想起那天去照相,照相師傅一個勁叫他們靠攏點靠攏點,可他們都覺得對方是一團火,一旦靠攏就要燃燒。照相師傅擺弄了半天,才擺弄成照片上這個樣子。看著看著,訂婚一年多來的往事,又湧上這個年輕的癡情姑娘的心頭,一樁樁、一件件曆曆在目。同時,昨晚酒席上人們罵鷂子村那個忘恩負義姑娘的話,又清晰地響在玉秀耳邊。這時,先前曾經冒出又被自己壓下去的死的念頭,又一次頑強地冒了出來。是的,自己對不起這個老實人,活著還有啥意思?想著,她眼裏閃爍出了某種異常堅定的色彩。她突然拆開鏡子,取出那張訂婚照片,找一張白紙包了起來。包好,將照片揣進了貼身的衣袋裏。然後,她彎下腰,開始在屋子四周、床下,櫃子旮旯裏,尋找起一件東西來。
半天,她終於尋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東西——一隻畫有骷髏的農藥瓶子。
這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用完的農藥瓶子,被節儉的母親收起來,塞在偏房的櫃子底下。
她將瓶子對著陽光看了看,她發現那個骷髏似乎正對著她笑。她急忙把目光移到瓶底,看見瓶底還剩下很少一點膠乳狀的藥水。
玉秀看見那點農藥,仿佛看見了什麼珍奇的東西一樣,禁不住咧嘴笑了笑。她急忙打開瓶蓋,把瓶口豎在嘴邊。
附在瓶底的膠乳狀藥液,像蚯蚓一樣往玉秀口中爬了下來。
玉秀仰著頭,一雙美麗的大眼,從牆上看出去,定定地看著空中那輪金色的太陽,兩道長長的睫毛被太陽光晃著不斷眨動,在明亮的眸子裏投下了清晰的陰影。她的臉龐被太陽光映紅了。
那些膠乳狀的藥液,終於爬進了玉秀口中。立時,一種強烈的、辛辣的氣味浸入她的肺腑。她覺得這種氣味實在難聞,可她強忍住了。
最後一滴藥液,像一個長長的感歎號,掛在瓶口,不願落下去。玉秀搖了搖瓶子,那滴藥液才像極不情願似的,慢慢落下。
玉秀像完成一件莊嚴的、極神聖的使命一樣,將農藥瓶子丟在地上,上床扯過被子,平靜地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