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縷頭發,還有我腦後留下的血跡,要是動用警察的力量,很快就能把凶手抓住,但我沒想這麼做,尋思先私了試試。我隨便找到一個路標牌,挨著它一屁股坐下去,又給杜興打了電話。我想讓他過來跟我一起,有他在,收拾陰公子就沒那麼費勁。他接電話時嘴裏正嚼著肉,還直吧嗒嘴饞我,問我大半夜的啥事找他。我心說少扯淡了,這才幾點就半夜了,我沒心情跟他胡扯,說了一個地址,讓他盡快來接我。
杜興這人特仗義,很快打個車來了。他發現我就在路標牌底下坐著時,樂得嘿嘿直笑,問我:“李峰,你行啊,大晚上這麼有情趣,自己出來散步嗎?是不是走不動了讓我來接你?”我指著脖子跟他說:“你少開玩笑,看看這兒。”杜興仔細看了看,他不笨,一下猜個大概,而且這小子翻臉比翻書還快,嗷地吼了一嗓子:“誰整的?我兄弟的主意都敢打?快告訴我是誰,我弄死他。”
我分析給他聽,他二話不說,扶起我就又打個車往醫院趕。這也是我的意思,陰公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太平間的門是關著的,但裏麵有燈,杜興當先伸手把門推開,沒想到今晚燈光挺亮,刺得我直想捂眼睛。我本以為那個醜漢又在古裏古怪地“折磨”屍體呢,沒想到他卻弓個身子坐在一個小桌子前,縫補一件衣服。這衣服是件運動服,一看就是陰公子穿的,我不知道咋了,看到醜漢這個舉動時,整個心有點兒緊。
醜漢看我倆來嚇壞了,他嗚嗚怪叫著慌忙站了起來。杜興不客氣,指著他說:“你兒子呢?給老子滾出來,把剛才那事兒說明白了,我哥們兒不計較,讓他磕幾個頭就算了。要是他還敢耍橫,老子今天把他打殘了。”說完杜興四下打量起來。醜漢反應挺大,一臉驚恐,還對著我倆連連擺手,說了句:“不,不要……”我頭次聽醜漢說話,感覺聲音有點兒啞,還有點兒憨。“不要什麼?”杜興又喝了一句,點著醜漢鼻子說,“你兒子不著調,我本來想留他幾天,今天一看,是真留不得了。”“別,別……”醜漢嘴笨,一激動還啥都不會說了,結巴老半天才往下說,“打我……打我吧,別打孩子。”
杜興皺著眉看著他,沒表示。醜漢又看向我,還突然湊過來拽著我衣角說:“那小孩小,不懂事,你們原諒他,打我,打我吧……”要在以前,我挺煩醜漢那雙髒手的,但這次我沒回避,還任由他拽著自己。我也搞不懂為什麼,看著他既可憐又哀求的眼神,我能感覺出這老漢對陰公子的愛,尤其他那緊張樣兒,讓我一肚子的火氣,哪怕是要被人勒死的那股怨氣,也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醜漢看我也沒反應,急得跪下了,使勁兒磕頭說:“先生,先生,你行行好,別打我孩子了,他不容易的。”我實在忍不住了,更受不了他的跪拜,我一下扯著他的衣服,把他強行拽了起來。杜興看著我,用眼神詢問我接下來怎麼辦。我心說能怎麼辦,一心軟算了吧。我當麵警告那醜漢幾句:“聽好了,你兒子回來你好好管管,要是再有歪算盤,小心我把他抓起來繼續蹲牢子去。”醜漢拚命點頭應著。
我倆也沒多待,一同扭身走了。在回去的路上以及回到家以後,我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我在罵自己是不是有病,怎麼能如此簡單就把這麼一個惡人給放了呢?或許從個人角度講,我能看在醜漢這麼哀求的分上原諒他一次,但下次他要是對別人下手了,我是不是也間接成了罪人?人是一種很複雜的感性動物,理智有時未必占上風。今晚這事,我真不明白自己怎麼想的,但打心裏還真就認可了這麼古怪的原諒。
昨晚我做了噩夢,夢到橘子人頭和陰公子,今晚噩夢依舊,我夢到的卻是醜漢,他一直在夢裏跟我說:“原諒那孩子,他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