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母夜叉孟州道賣人肉武都頭十字坡遇張青(2 / 3)

話休絮繁。武鬆自從三月初頭殺了人,坐了兩個月監房,如今來到孟州路上,正是六月前後,炎炎火日當天,爍石流金之際,隻得趕早涼而行。約莫也行了二十餘日,來到一條大路,三個人已到嶺上,卻是巳牌時分。武鬆對兩個公人道:“我們且休坐了,趕下嶺去,尋買些酒肉吃。”兩個公人道:“也說得是。”三個人奔過嶺來,隻一望時,見遠遠地土坡下約有十數間草屋,傍著溪邊,柳樹上挑出個酒簾兒。武鬆見了,把手指道:“兀那裏不有個酒店!離這嶺不隻有三五裏路,那大樹邊廂便是酒店。”兩個公人道:“我們今早吃飯時五更,走了這許多路,如今端的有些肚饑。真個快走,快走!”

三個人奔下嶺來,山岡邊見個樵夫挑一擔柴過來。武鬆叫道:“漢子,借問你:此去孟州還有多少路?”樵夫道:“隻有一裏便是。”武鬆道:“這裏地名叫做甚麼去處?”樵夫道:“這嶺是孟州道。嶺前麵大樹林邊,便是有名的十字坡。”

武鬆問了,自和兩個公人一直奔到十字坡邊看時,為頭一株大樹,四五個人抱不交,上麵都是枯藤纏著。看看抹過大樹邊,早望見一個酒店。門前窗檻邊坐著一個婦人,露出綠紗衫兒來,頭上黃烘烘的插著一頭釵環,鬢邊插著些野花。見武鬆同兩個公人來到門前,那婦人便走起身來迎接。下麵係一條鮮紅生絹裙,搽一臉胭脂鉛粉,敞開胸脯,露出桃紅紗主腰,上麵一色金鈕。見那婦人如何?

眉橫殺氣,眼露凶光。轆軸般蠢坌腰肢,棒槌似桑皮手腳。厚鋪著一層膩粉,遮掩頑皮;濃搽就兩暈胭脂,直侵亂發。紅裙內斑斕裹肚,黃發邊皎潔金釵。釧鐲牢籠魔女臂,紅衫照映夜叉精。

當時那婦人倚門迎接,說道:“客官,歇腳了去。本家有好酒好肉。要點心時,好大饅頭。”兩個公人和武鬆入到裏麵一副柏木桌凳座頭上。兩個公人倚了棍棒,解下那纏袋,上下肩坐了。武鬆先把脊背上包裹解下來,放在桌子上,解了腰間搭膊,脫下布衫。兩個公人道:“這裏又沒人看見,我們擔些利害,且與你除了這枷,快活吃兩碗酒。”便與武鬆揭了封皮,除下枷來,放在桌子底下。都脫了上半截衣裳,搭在一邊窗檻上。隻見那婦人笑容可掬道:“客官,打多少酒?”武鬆道:“不要問多少,隻顧燙來。肉便切三五斤來。一發算錢還你。”那婦人道:“也有好大饅頭。”武鬆道:“也把二三十個來做點心。”那婦人嘻嘻地笑著,入裏麵托出一大桶酒來,放下三隻大碗三雙箸,切出兩盤肉來。一連篩了四五巡酒,去灶上取一籠饅頭來放在桌子上。兩個公人拿起來便吃。

武鬆取一個擘開看了,叫道:“酒家,這饅頭是人肉的是狗肉的?”那婦人嘻嘻笑道:“客官休要取笑。清平世界,蕩蕩乾坤,那裏有人肉的饅頭狗肉的滋味?自來我家饅頭,積祖是黃牛的。”武鬆道:“我從來走江湖上,多聽得人說道:‘大樹十字坡,客人誰敢那裏過?肥的切做饅頭餡,瘦的卻把去填河。’”那婦人道:“客官那得這話!這是你自捏出來的。”武鬆道:“我見這饅頭餡內有幾根毛,一像人小便處的毛一般,以此疑忌。”武鬆又問道:“娘子,你家丈夫卻怎地不見?”那婦人道:“我的丈夫出外做客未回。”武鬆道:“恁地時,你獨自一個須冷落。”那婦人笑著尋思道:“這賊配軍卻不是作死,倒來戲弄老娘!正是‘燈蛾撲火,惹焰燒身’,不是我來尋你!我且先對付那廝。”這婦人便道:“客官,休要取笑。再吃幾碗了,去後麵樹下乘涼。要歇,便在我家安歇不妨。”

武鬆聽了這話,自家肚裏尋思道:“這婦人不懷好意了。你看我且先耍他!”武鬆又道:“大娘子,你家這酒好生淡薄,別有甚好的,請我們吃幾碗。”那婦人道:“有些十分香美的好酒,隻是渾些。”武鬆道:“最好,越渾越好吃。”那婦人心裏暗喜,便去裏麵托出一旋渾色酒來。武鬆看了道:“這個正是好生酒,隻宜熱吃最好。”那婦人道:“還是這位客官省得。我燙來你嚐看。”婦人自忖道:“這個賊配軍正是該死,倒要熱吃,這藥卻是發作得快。那廝當是我手裏行貨!”燙得熱了,把將過來,篩做三碗,便道:“客官,試嚐這酒。”兩個公人那裏忍得饑渴,隻顧拿起來吃了。武鬆便道:“大娘子,我從來吃不得寡酒,你再切些肉來與我過口。”張得那婦人轉身入去,卻把這酒潑在僻暗處,口中虛把舌頭來咂道:“好酒!還是這酒衝得人動!”

那婦人那曾去切肉,隻虛轉一遭,便出來拍手叫道:“倒也!倒也!”那兩個公人隻見天旋地轉,禁了口望後撲地便倒。武鬆也把眼來虛閉緊了,撲地仰倒在凳邊。那婦人笑道:“著了!由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腳水。”便叫:“小二,小三,快出來!”隻見裏麵跳出兩個蠢漢來,先把兩個公人扛了進去。這婦人後來桌上提了武鬆的包裹並公人的纏袋,捏一捏看,約莫裏麵是些金銀。那婦人歡喜道:“今日得這三頭行貨,倒有好兩日饅頭賣。又得這若幹東西。”把包裹纏袋提了入去,卻出來看這兩個漢子扛抬武鬆。那裏扛得動?直挺挺在地下,卻似有千百斤重的。那婦人看了,見這兩個蠢漢拖扯不動,喝在一邊,說道:“你這鳥男女,隻會吃飯吃酒,全沒些用,直要老娘親自動手!這個鳥大漢卻也會戲弄老娘,這等肥胖,好做黃牛肉賣。那兩個瘦蠻子,隻好做水牛肉賣。扛進去先開剝這廝。”

那婦人一頭說,一麵先脫去了綠紗衫兒,解下了紅絹裙子,赤膊著便來把武鬆輕輕提將起來。武鬆就勢抱住那婦人,把兩隻手一拘,拘將攏來,當胸前摟住,卻把兩隻腿望那婦人下半截隻一挾,壓在婦人身上。那婦人殺豬也似叫將起來。那兩個漢子急待向前,被武鬆大喝一聲,驚的呆了。那婦人被按壓在地上,隻叫道:“好漢饒我!”那裏敢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