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流箏和寧至謙都懂溫宜這一刻的躊躇是為什麼,不懂的隻有寧想,寧想還在他即將當哥哥的歡喜裏拍手,還央著寧至謙給弟弟妹妹求情,“爸爸,以後不要打弟弟妹妹,想想是哥哥,哥哥會批評他們的,他們聽哥哥話,改了還是好孩子,爸爸不打。”

寧至謙笑笑,摸寧想的頭,“好。”

“奶奶,我們去刷蘑菇房子。”寧想拉著溫宜的手。

自從阮流箏孕期變得越來越辛苦,寧至謙也停了後花園的工程,回來寸步不離地守著阮流箏,寧想便常常一個人去幫弟弟妹妹修房子。

現在後花園已經能看出些雛形了,寧至謙建了個蘑菇小房子,一個樹樁小屋,小籃球半場,一麵攀援壁,還有些計劃在建的,他還沒倒騰出來,他停工了,寧想便去刷塗料。

他不著急,畢竟從孩子生下來到可以去玩耍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可以慢慢來。

寧想牽著溫宜去花園的時候,看見有個人影正在蘑菇房子那裏刷。

寧想眼尖,“是爺爺!”

溫宜一看,果然是寧守正在那裏蹲著揮舞刷子。

“奶奶,我和爺爺刷牆去了!”寧想戴上小帽子,樂滋滋地去當他的小粉刷匠了。

溫宜遠遠地看著,風吹過的時候,寧守正頭上全白的頭發在風裏顫動。

她微微歎息,轉身回了屋。

如今家裏老小三個男人,都對那個後花園很癡迷,也沒叫建築工人,紮紮實實一針一釘自己做。原本沒寧守正什麼事的,偶爾一天,寧想牽著爺爺進去以後,寧守正便在他們都睡了,或者寧至謙不在的時候偷偷進去。

寧至謙的圖紙什麼都明明白白地放在那,也沒瞞著誰,寧守正的經曆比他豐富多了,年輕時下過放,在農場什麼活沒做過?所以一看便明白,上手也快。

有一次寧守正在裏麵忙的時候,恰好寧至謙回來了,父子倆麵對麵,寧守正一頭白發,衣著狼狽,好像做了壞事被人逮住了一般,有種無處遁形的尷尬,慌裏慌張將錘子一扔,沾著木屑的手在褲邊上無措地擦著。

那一刻,阮流箏看著心裏也莫名不是滋味。

寧至謙看了他很久,最後牽著阮流箏上了樓。

所以,這是默許了嗎?

阮流箏回頭一看,卻看見寧守正站在太陽底下,竟然抹了一把眼淚。

寧至謙要上班,寧想上學,工程進展很慢,一點一滴的,好幾個月過去才慢慢壘出了模型。寧守正原本常不在家,自從寧至謙默許他建花園以後,他在家的時間便長了,早上還是會出去,但是中午就會回來,一回來就紮進花園裏,這樣,工程的速度又稍稍快了些。

離預產期漸漸近了,她這樣的情況,寧至謙是隨時做好了早產了的準備,家裏每天都處於緊張狀態,而某天中午,阮流箏剛準備去睡午覺,寧守正回來了,叫她,“流箏。”

寧守正在這個家裏,大部分時候是不出聲的。

溫宜和他們夫婦,還有寧想,連帶著叫小念的那隻狗都相處得極為融洽,因為她和寧想的性子都算歡脫的,加之又有新的生命即將誕生,所以家裏的氣氛基本比較歡愉,隻寧守正,似乎是一個安靜得近乎被忽視的存在,要麼不在家,要麼在書房,有時候也會悄悄陪他們坐在一起,隻是一言不發,在一旁看著他們說話看著他們笑,一動不動,如同一個木雕,連同表情也沒有。後來,他開始在花園幫忙,才偶爾看見他一邊做事一邊看著手底下繪出來的油漆微笑。

這樣一個不出聲的人,突然叫住她是為什麼?

她笑了笑,“爸。”

寧守正遲疑了一下,拿出三個符來,放到她麵前的茶幾上,“大師開過光的。”

說完就走了。

阮流箏一看,是三個平安符。

寧守正走了一段了,又停下來回頭,“別給至謙知道。”

說完,似乎又想起什麼,“算了,隨便吧,知道就知道了,他不喜歡就扔了。”

這一次,他是真的說完了,又往花園裏去了。

晚上寧至謙回來以後,阮流箏還是把這件事說給他聽了。

寧至謙稍作沉吟,“他給你的,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阮流箏握著三隻護身符,隻覺千斤重。

寧至謙和寧守正之間有著長久以來的隔閡和怨恨。其實與其說是他們兩人的怨恨,倒不如說隻是寧至謙單方麵怨著寧守正,至於寧守正,哪怕隻要寧至謙願意跟他說一個字,他都要高興得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