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大手術啊?”裴素芬問。
“嗯。”
一天就在這樣雞毛蒜皮的生活小事裏結束,她抱著朱雨晨給她的盒子上樓,已經沒有了再讀一遍日記的勇氣,放好,凝視著深綠色盒子映襯下那朵白綢花發呆。
想起那張如梔子含露的笑臉,心裏依然極為沉重,耳邊同時響起的還有他的聲音:記得悲傷,再忘了悲傷。流箏,你會是我的驕傲。
關燈,淚光在黑暗中隱去,但願,明早升起的不止是太陽,還有希望。
朱雨晨的手術,寧至謙帶了包括她和丁意媛在內的三個助手一起。
阮流箏知道,這台手術又是場耗時戰,朱雨晨的腫瘤本來切除就很困難,寧至謙還想全切,對技術挑戰高,一點一點地清除,初步估計得十幾個小時。
朱雨晨是一個人,所有的手術簽字都是她自己。
簽字的時候,她的臉湊得很近,字也寫得很大,可是一筆一劃,倒也清楚。
沒有人陪她,從病房到手術室,都是護士送,護士接。
一如朱雨晨自己承諾的那樣,她是笑著進手術室的,麻醉前對他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哥哥姐姐,待會兒見。”
“待會兒見,小雨。”所有人都這麼對朱雨晨說。
手術台似乎有一種魔力,人隻要一上台,所有的情緒都會在那一瞬間沉澱下去,唯一主宰著你思維的隻有手術。
阮流箏在穿上厚厚手術服的那一刻就已經完全進入角色,戴著口罩,隻露出那雙眼睛,和寧至謙的在空氣中對望。
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狀態良好,寧至謙也點點頭,還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手術入路,他們反複討論過,在不同的方案裏確定了一種,寧至謙親自主刀,其他三人給他當助理。
他們合作了這麼久,已有相當默契,一個暗示就知道寧至謙要幹什麼,尤其阮流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夫妻的緣故,比旁人更多靈犀,她配合他,當真不點也能通。
阮流箏原本預計手術時長得十五六個小時,然而她還樂觀了,這個手術一共用了十九個小時,上午九點進去的,淩晨四點多才全部結束。
然而,手術終究是成功了!
那一刻,她舒了口氣,所有人都鬆了氣,彼此對望的眼神裏全是欣喜。
四個醫生,手術服全部汗濕,脫下衣服的瞬間,阮流箏和丁意媛兩個女醫生仿佛全身都失去了支撐,雙腳發軟,同時伸手想要去搭著對方,最後相視一眼,竟然在這一刻擁抱在一起,相互支撐。
“阮流箏,昨天朱雨晨生日,吹蠟燭的時候我幫她許願了,希望她能健康地活下去,她一定可以的!”丁意媛的聲音裏透著疲憊,可是卻激動得發顫。
“是,一定可以!”她跟丁意媛就是這麼奇妙,從來不親近,可是卻每天在同一戰壕戰鬥,她們有著同樣的目標,懷著同樣的熱情,為同一個手術努力,這種以合作為方式的戰友情,倒是實在而真摯。
處理完後續,他們四人疲憊地走出手術室。
淩晨等候區,靜得鴉雀無聲,阮流箏卻在座位上看見了一個人——沈歸。
坐得筆挺,麵色肅然。
聽見聲音,沈歸轉頭看過來,看見是他們,馬上站了起來。
阮流箏看見,這隻朱雨晨眼裏最矯健的雄鷹臉色死灰一般白,嘴唇在微微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寧至謙站住腳步,對著他點點頭,“手術成功了。”
那一瞬,沈歸快步走了過來,嘴唇抖得更加厲害,想要說什麼,還是說不出來,最後猛地擁抱寧至謙,很用力很用力,寧至謙的衣服都在他臂下變了形。
站在寧至謙旁邊的阮流箏,看到了沈歸眼角液體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