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佳給陳青白開了門,回到辦公室處理完公事,中午扒拉了幾口飯就出門了。
春節就在眼前。他得上鞋店檢查看看備貨情況,最主要的是,昨晚挨了馬以子的暴打,他憋了一肚子氣,今天上午被陳青白搗蛋、被宋局長數落,他越想越氣,肚子撐得像個巨型皮球。他憋得難受,想找個人傾訴傾訴。
來到飄飄美鞋店門口,丁一佳還沒進店,就被楊飄飄攔住了。
“哎呀,你招誰惹誰了,打得這麼慘,走走走,我帶你先去醫院看看。”楊飄飄拉著丁一佳就走,嘴裏心疼地念叨,“誰打的?太不像話了。”
鬧市人群中遇知己,丁一佳心尖顫了顫,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滿肚子的屈辱如山間的野兔,撲通撲通地蹦跳著欲往外衝,最後被理智的籬笆攔住了。看到楊飄飄和陳美自得其樂的樣子,丁一佳不忍心說出來煞風景。他把臉扭到一邊,強將眼淚嗯下肚,擠出一臉笑意,輕描淡寫地說:“我沒招誰惹誰,誰也沒打我。是這樣的,昨晚我出門跑步,邊跑路邊想問題,不小心掉進一個窨井。”
“真是世風日下,一個窨井蓋兒,值幾個錢,嗬~~見一個偷一個,這些賊娃子就該統統抓起來槍斃!我們國家的法律太仁慈了。”
說到法律,丁一佳想到宋局長,一臉苦笑、無奈。
到了醫院,外科醫生建議丁一佳上口腔科,口腔科醫生建議他到牙科,牙科醫生檢查後笑道:“無甚大礙,肝火旺盛,腮腺炎發了,牙齦有點兒腫。回家吃兩天的消炎藥,泡點兒菊花水喝喝,清清熱、敗敗火,就沒事了。”
丁一佳正高興,醫生又說,“你有齲齒,大牙被蟲蛀空了,要不要修補?”
丁一佳為難地說:“算了吧,下次……”
楊飄飄拉著醫生的手臂說:“醫生,補!來都來了,何不來個徹底,早補早省心。”
丁一佳望了楊飄飄一眼,猶豫了一下,對醫生說:“那就補吧。”
醫生在牙齦上噴了麻醉劑,丁一佳立即感覺嘴巴完全不屬於自己了,絲毫知覺也沒有。閉上眼,任由醫生在嘴裏捯飭,眼淚嘩嘩地往外湧。末了,醫生往牙縫裏塞了一個什麼東西,停下手說:“好了,消了炎,後天再來。”
丁一佳睜開眼,眼前蒙朧一片。
“一個大男人,洗個牙,眼淚嘩啦嘩啦地淌,至於這樣嗎?”楊飄飄望著丁一佳直樂。
丁一佳不承認:“是嗎?我怎麼不知道……”
話還沒有說完,唾液不聽使喚地流出來,丁一佳趕忙住嘴。
在街上溜達了一會兒,麻醉劑開始失效,丁一佳嘴裏鑽心地痛。回到鞋店,見陳美忙著將貨架上的鞋全部卸下,丁一佳捂著嘴大叫:“你這是幹嗎呀?停停停……”
陳美慌忙住手,不解地望向楊飄飄。
楊飄飄笑了笑,對陳美招手讓她繼續,走過來對丁一佳解釋:“丁總,丁哥,是這樣的,不是春節要到了嗎?我們打算重新整理下貨架,把批發回來的新品擺在最吸引眼球的地方,將那些滯銷的調到下麵幾層,或下架碼放在專門的地方打折出售。”
丁一佳想想,楊飄飄說得有道理,愛美的女人腰都高貴,進店買鞋是不舍得彎腰的,把貴的東西放在顯眼的地方,正好可以吸引她們。他明白過來,對楊飄飄蹺起大拇指。然後,顧不上牙痛,脫下外套,挽起袖子,幫起陳美來。
人一忙碌起來,就把牙痛這事兒忘了,肚子裏的氣不知何時也消了。
整理完貨架,時間快下午5∶30了。該回家了,不然蔡悠然又要生氣罵人。
途徑一所學校,丁一佳猛然記起兒子仔仔還在幼兒園,腦袋裏哄地炸開了花,天空瞬間變成萬花筒。兒子前幾天在外公家,都是外公外婆在接他上下學。昨天蔡悠然把他接回來。幾天不接兒子放學,他竟然忘卻了!
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丁一佳拚命揮手招出租車。然而,一輛接著一輛車從身邊呼嘯而過,就是不停下來。他著急地打電話給蔡悠然:“你接兒子了嗎?”
“不都是你在接嗎?難道你……”蔡悠然在電話裏緊張起來。
“我一忙就把這事兒忘了。”
丁一佳的話如一條巨蟒纏著蔡悠然的脖子上。她窒息得說不出話來,好一陣才喊道:“丁一佳,你這個混賬!要是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丁一佳欲說話,蔡悠然掛機了。
終於,一輛出租車在腳邊停下。丁一佳飛身鑽進副駕駛座,指揮司機朝幼兒園疾馳而去。途中,不斷地遭遇塞車、紅燈、行人闖馬路、避讓電瓶車,走走停停,趕到幼兒園時已經6∶20了。——幼兒園大門緊閉,連個人影兒都沒有。
丁一佳嚇昏了,慌忙給蔡悠然彙報情況。話未出口,號哭聲已經傳進耳鼓:“嗚嗚嗚~~~,丁一佳你個短命的,嗚嗚嗚~~~仔仔被人領走了,嗚嗚嗚~~~”
心突然被人捅了個大婁子,鮮血嘩嘩地往外流。丁一佳頓感天旋地轉,四肢無力,地心的引力拽得他不住地往下沉,伸不直腰張不開嘴。幼兒園門衛跑過來對他說:“小夥子,你趕緊打電話問問你兒子的老師吧。”
丁一佳回過神來,卻發現一個老師的手機號他都沒有。他不得不再次打電話問蔡悠然。蔡悠然哽咽著說:“問……我問了,說……說是一個瘦……瘦瘦高高的小……小夥子接……接走的,說……說是你……你讓他……他來接……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