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菲又急又氣,不知如何是好,心裏唯一的盤算就是錢報裏的好多卡得趕緊掛失,以免有更大損失。等好不容易到了家,一進門,看到美美正半躺在沙發裏打電話,一臉的春意盎然。美美一看見吳菲回來,臉馬上像往常一樣迅速掛下來,眼皮向上翻著摸到拖鞋,趿拉著進了她自己的臥室,狠命摔上門,繼續在裏麵褒電話粥。

吳菲在客廳裏枯等了又半個小時,想到被搶的東西,急得心如刀割。想了想,沒別的辦法,隻好把後娘的尊嚴放在一邊,跑到美美臥室門口輕輕敲了三下,低聲下氣道“美美,麻煩你快一點,我有要緊事要用電話。”

美美在裏麵沒出聲,吳菲又尷尬地在門口站了三分鍾,正不知是走是留,美美把門打開了,一邊歪著頭夾著電話繼續講,一邊把一張剛寫了字的紙貼在了臥室門上,又扭頭進去,“砰”地用腳踢上了門。

紙上寫著“Fuck off!”

吳菲氣了個爭!返回客廳找到電話線的端口,一把揪了下來。正在這時候老莫正好下了班回到家,剛打開門進來就看到吳菲手裏舉著電話線頭,他剛要問,那頭美美乒乒乓乓地從臥室衝出來,一看見莫喜倫,立時像得了救星,用英語飛快地跟老莫說吳菲如何偷聽她打電話,又怎樣故意掐斷電話線。還沒等吳菲辯解,美美又衝進她自己的房間穿了外套背了書包,再衝出來,做“離家出走”狀。

老莫攔在門口,看女兒要走,趕忙騎強地幫她瞪了吳菲兩眼,一邊和稀泥地說“這都是幹嘛?其實吳菲也對你不錯,看你這件jacket還是她送給你的,聽說是限量版啊,再要買都買不到。”

那件“fcuk”的粉色外套是典範送給吳菲的,因為的確是限量版,美美見了眼熱,吳菲就勢想“公關”一下,就讓老莫送給她了。

美美不聽則以,一聽這提醒,立刻把身上那件fcuk脫下來丟在地上,還用力踩上一腳“誰稀罕這種髒東西!”。

吳菲站在沙發旁邊一直被噎著沒機會說話,幾種怨氣混在一起,終於被美美仍踩典範禮物的舉動給點燃了,她一回身,從窗台上撈起美美幾年前陶藝課上燒的一個四不像的花瓶,對準牆上掛著的一張照片重重地砸上去,兩個物件都應聲碎成一片。

那照片是老莫跟文青竹在美美5歲生日時候照的一張合家歡,照片上的老莫和文青竹都還是臉上沒有太多溝壑的“青中年”,而美美則是個胖胖的幼兒,頭上還戴著一個慶祝生日的小帽子,是用彩色紙疊的,很滑稽,但不失可愛,三個人都笑得很甜。

美美每次放假回來都鄭重其事地把這張照片翻出來掛在客廳最醒目的地方。兼有懷念和示威兩種含義。在吳菲眼裏這個行為很像是狗撒尿,其占領的意思絕對多過排泄本身的作用。

而那花瓶是另一個印記,是美美送給她爸爸的第一個生日禮物,父女倆都寶貝得很。

照片和花瓶應聲落地的時候,美美同時發出一聲慘叫,馬上奪門而出,莫喜倫攔不住,看女兒穿著單衣就出門,心疼地趕緊揀起地上的fcuk追出去。沒幾分鍾又拎著fcuk回來——莫喜倫向來杠不過女兒。

剛好那天莫喜倫自己也有些生意上的磕磕絆絆,正一腔煩悶不知如何排解,想不到回來不到三分鍾就目睹了這樁鬧劇,一時所有的心情頓時變成對吳菲的不滿既而迅速轉為怒火,他衝上來想都沒想就一把把吳菲推倒,然後揪住吳菲的頭發死命地往牆上連撞了幾下。

吳菲先是被老莫的舉動嚇懵了,等挨了幾下撞才清醒過來,隻有掙紮著在摸索中一把把莫喜倫的眼鏡搶下來,老莫一時失去方向,這才鬆手放了吳菲。

那天吳菲從家裏出來,漫無目的地在北京深秋的大街上走了很久,等走出七八條街,忽然又想到楊小寧當時說的那句話來了,她還記得那天楊小寧送了她一條牛仔布的學生裙,可是才穿上,裙擺上就被她同學不小心刮破了一個洞,她心疼與慚愧參半,等再見麵的時候地跟楊小寧哭訴,他安撫她說“沒事,沒事的。”

這情景讓吳菲陡地委屈起來,在大風裏一邊流淚一邊喃喃地自語道“你不是說要保護我的嗎,你在哪兒啊?你為什麼離開?你為什麼就不要我了?”

邊說邊在大風裏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每個女人總要遇到一個人或想到一個什麼人才能順利地抒發委屈,隻有幸福的女人才有資格對現實中的人抒發,像吳菲這樣的、大多數沒那麼幸福的女人就隻有對著記憶裏的人抒發。楊小寧就是吳菲抒發委屈的那個記憶中人,她也隻有在對著記憶中的楊小寧抒發時,她心裏的那個早已經隔了千山萬水的小女孩的成分才會驀然跳出來,她才會真實地感到,在她心裏,其實始終都在渴望著一個聲音在她受傷的時候跟她說一聲“沒事,沒事的。”

吳菲知道,在楊小寧離開之後,那個當年的她也就一直留在原地了,隻有在萬不得已的時分,她和她當年的自己才會狹路相逢,然後隻是眉一皺,頭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