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武士(2 / 2)

此時一雙小童挎著竹籃在後庭拾了滿當當的殘花凋瓣,正往後庭盡頭西偏角的小院去,溫姨已鋪好竹席預備著晾曬釀酒了。

白孤雙手提著大竹籃的一端,額角染了津津汗液,卻是難得的滿麵歡欣,粉粉的唇裂開便合不起來。

穆瑾提著另一端,騰出一隻手理了理發絲:

“過一會兒花瓣全都鋪開,小院裏整個都盛滿籠花香氣,除去鞋襪在上麵走動像極了仙境,若是離開榭城,世間再沒一處這般景致了。”

“瑾兒姐姐年年見得這麼好的景致,哪裏像我,出世至今日日夜夜守著宮牆,隻能見到母親花幾上的鳳美人。”

“鳳美人是名貴花卉,紅勝脂粉,盛放時有奇香,若非世家貴族,一生都難得見一回呢。父親曾在解公府上見過,著實豔壓群芳。”

“有什麼好?憑他名貴便也愈發的驕縱,如戲台上的醜伶敷麵一般紅得豔俗,那氣味聞多了也忍不住要嘔的。”

白孤撫撫胸口假作惡心的樣子,倒將穆瑾逗得咯咯地笑。

“你這般討人歡喜,是因身旁那個隨仆罷?”

“那孽畜!”白孤皺眉哼道,“原以為是同四哥哥一般的兄長,還百般善待他,誰想他卻是父王的細作!”

穆瑾眨眨眼睛。

“去年年末,父王晨起便來了我的臥房,當麵抓到我賴床,說我不仔細溫書,還訓叫我該聽陸澤驤的話才是。用手指也想得明白,定是那孽畜告的密。母妃平日裏不到出晨三時絕不來看我的。”

“那隨仆看起來極溫和,待你自然好的。卻說你方才一直隨口不離四哥哥,想是溫柔至極的人罷?”

一提“四哥哥”,白孤的眼神亮了亮:“自然!自小隻四哥哥依我的心意,數次出走都逃去四哥哥宮裏,若我不願回去,縱使父王親自來也絕對要不去,我就想日後住在四哥哥宮裏再也不走了才好。”

穆瑾聽了這話頗為讚同:“那些大人從不知小孩子在想些什麼,也從不仔細思量,隻一味地叫我們憑著他們的心意做事,即便父親看管得不算嚴苛,我也不喜歡受著這樣的束縛。騁哥哥也是。”

這一提葉騁,白孤的手沒來由抖了一抖:“瑾兒姐姐不怕他麼?”

“騁哥哥?”

穆瑾有些不解,道:“在榭城,無人不知騁哥哥的善心與直率,人人說是父親教養的好學生。不過性子急了些,我從不怕的。”

“騁哥哥……確實不錯……”初次叫這稱呼,白孤心裏像擰了腕子一樣別扭,卻怕穆瑾多想,慌忙添上一句:“初見時還應了要許他一諾呢。”隨後滿麵傻笑,“嗬嗬”地出了聲,反倒逗得穆瑾繃不住,笑得踉蹌。

白孤紅著臉隨穆瑾一腳跨進小院。

這是白孤第一次仔細見著了溫姨。七尺半身長的女人,一雙明亮鷹目,刀鋒似的眉破開滿院春色。

溫姨穿一身灰色短衫,袖管褲腳挽起來,露出粗壯的手臂和小腿上結實的肌肉。粉白的花瓣盛在她懷裏的大竹筐內,從她寬厚的掌中撒下來,翩然如蝶。

白孤醒了醒神,聽得溫姨隨口吩咐道:“脫了鞋襪。”

這才笨拙地彎腰,卻想起從來是陸澤驤為自己寬衣穿戴,此時竟無論如何也褪不下靴管,三兩下便急得麵紅耳赤,卻不敢抬頭看穆瑾的神情。

“王親貴族家的子弟嬌生慣養,難怪的不會。”

溫姨看似信口的一句閑話令得白孤難受了好幾日,卻也不記得那時一整日都沒見得隨仆,隻記得那日明媚的陽光和穆瑾歡喜的笑容,印在心底久也不滅,以致數年後回味起來還覺得滿心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