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在離我三四米遠的地方落地,閃著淡黃色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盯著我。
我一下子想起來,在奔來的途中見到的景象——有許多長成這樣的恐龍,三一堆五一群地撕扯著,食肉恐龍剩下的殘羹腐肉。
它們很像生活在熱帶地區的禿鷲,專門清理死屍。
已經有十多隻恐龍,陸陸續續地聚集在我身邊。
它們互相打磨著翅膀,蹭著腳掌,頭貼頭,麵貼麵。頭與脖子之間的像肉瘤子的贅肉,激動得紅豔豔的,像剛擰斷脖子的火烈鳥。
此時,什麼害怕、絕望、擔心的情緒,都被這些凶狠的恐龍給嚇沒了。
我小心翼翼地向後退。
身後的道路,也被這些恐龍給堵死了。
我又揮舞著胳膊,摘手上的糞便,往它們身上扔。
可它們似乎很喜歡,這種叫人反胃的糞便,低沉的叫吼聲更大了。
我決心跳到海灘裏,洗掉身上的糞便,就縱身一跳,一條腿正好奔進了淺灘裏。
也許是因為,到了每天退潮漲潮的時間。
海水洶湧奔騰,竟幾次將我拋到岸上。
如果不是動作麻利,身上的糞便已經被及時洗掉,它們尖利的喙,已經將我撕成無數肉條。
當我全身光滑,在昏迷前,最後一次被浪潮推到岸上。看到它們撇著嘴,厭惡地盯著我又嫩又白的身體,像躲避瘟疫似地飛跑了。
我再也沒有力氣動彈。
因為在海裏喝了許多鹹水,加上海浪的巨大衝力,迷迷糊糊地伸直了雙腿。
也許這一次,就要有凶狠的恐龍,來撕開我的肚皮了——我絕望地想著,暈死過去。
直到一陣如嬰兒啼哭般古怪的叫聲,將我從死神的胳膊裏拽出來。
我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時間是下午五點鍾,海岸邊已接近黃昏。
光線像夕陽的尾巴似地,已由金黃色變成暗紅色。淡淡地籠罩著海岸、淺海、深海。
因為月球引力,而歸律性的潮起潮落,使海岸邊的沙灘更加可怖起來。
有好幾次幾米高的大浪,差一點兒砸到我的身上,將我卷進深海。
這是我有史以來,所見過的最凶猛的海潮,似乎要撕碎海浪觸摸到的一切。
它們哀嚎著,衝來撞去。所掠之地,到處是一片慘叫。
連最凶狠的食肉恐龍,此時也像個縮頭烏龜似地,夾著尾巴到處亂躥。
海潮滾滾襲來,卷著許多恐龍惶惑不安的身體。
它們抓啊、扒啊、爬啊,想用盡全力,躲過魔鬼般的浪潮。以免被卷到哪個藏在水中的岩石上,擊得粉碎。
海岸上、海洋中,四處是一片驚心厲膽的尖嚎。
死神似的風,到處唱著詭異的安魂曲。
似乎今天、今夜,整個地球要在傾刻間爆裂,分解,溶進宇宙中做一粒微小的分子。
我踉踉蹌蹌地爬起來,雙手死死地摳著岩石,向更高處的海岸上爬行。
等到爬上一塊高出海平麵許多,不再會被海浪卷入海底的礁石上時,就像泥似地癱倒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
耳邊的淒慘叫聲,也折磨得我頭痛欲裂。似乎所有的叫聲,都是為了要吃掉我而準備的——
過了許久,茫茫大海上的浪潮漸漸退去。
它也如受了重傷的野獸似地,由瘋狂的怒吼,變成嘶啞的喘息。
最後,就如暮年老人般,沉沉地垂下,因疾病折磨得麻木的身體,緩緩平靜下來。
我縮在兩塊巨大的岩石中間,目光貪婪地在海岸上尋找。驚喜地發現了許多,拳頭般大小的恐龍蛋。
還能看到一些恐龍,在產蛋。邊產蛋邊埋,跟海龜一個樣兒。
我高興得又叫又跳,心想即使被困在這裏一輩子,天天都有恐龍蛋吃,也能活下去。
可關於一年四季的氣候,又讓我打了個哆嗦——這裏會不會也有冬天呢?
如果有,肯定就無法活命了。
被困苦折磨著,我已經從堅毅的英雄氣概,變成了多愁善感的懦夫。連下到沙灘上取蛋的勇氣,都沒有了。
隻好一直藏在石頭下麵,等待機會。
美麗的夕陽——我隻能這麼稱呼。因為天空雖然沒有太陽,卻有夕陽似的光輝。
它們像美麗女神似地,將溫柔的臂膀輕輕地,揮撒在所有能夠觸到的大地上、海洋上。
一切生物都由驕陽下的燥動,變成了溫順的天使。
我沐浴在光輝中,正幻想著又香又棒的恐龍蛋。
突然,在岩下傳來一聲嬰孩的啼哭。
如果我的耳朵還好使,我敢拿腦袋發誓——聽到的確實是一聲嬰孩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