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的研究也遇到了問題,我開始覺得沒精神了,時常感到疲憊,走起路來也是慢慢悠悠的。我回憶起了那段研究“土地如何得到食物”的時光,那時我總會往狗群裏跑,想讓大家關注我的研究工作,我覺得,我提出的問題在公眾中產生的影響,遠比我研究的本身更為重要。現在獨居的我,完全感受不到當初那備受鼓勵的感覺了。那時的我可不被狗類的原則所束縛,敢於打破一切常規,在那些同伴看來,有我出現的回憶都是可怕的吧。科學總希求讓它顯得更專業一些,可是某一點上,科學是在追求簡化。科學告訴我們食物主要來自土地,以此為前提,它又告訴我們如何去獲得各種食物。我毫不懷疑是土地帶給我們食物的,可是這並不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能夠概括的,它還有許多地方需要我們去研究。按照那個簡單的理論,要是我馬虎地耕作完土地,就在那遊手好閑地等待,那就應該能夠獲得食物的啊。可是事實卻並不是這樣。因為科學越來越普及,所以那些沒被科學束縛的狗類並不多見。現在通過簡單的觀察就能發現,土地上的食物都是天上落下的,我們靠著敏捷的身手,往往在它落下來前就抓住了。我並不是否定科學上所說的“食物來自土地”的觀點,可能土地產生一部分,又從天上召喚來一部分,這兩者都與土地有關,我們就不要為此研究科學的紕漏了,俗話說,“隻要不餓著,就沒有問題。”可是我認為,科學把這研究成果掩蓋了起來,因為了解兩種獲取事物的方法,一種是通過耕作土地得來,一種是通過向上天祈求得來的。這區別雖然讓狗不能夠透徹地了解問題,可是它和我做的區分一樣清晰,不過我的觀點更為全麵一點。我認為,土地是獲取食物的根本保障,那些向上天祈求食物的巫術並沒有對土地的耕作產生影響。對傳統的認同,讓我更加堅信了這種看法。民眾會在傳統的作用下糾正科學。科學上認為那些祈求活動是為了土地而進行的,為了讓上天降下食物,大家應該對土地做出祈福的舞蹈,唱起祈福的歌。科學認為儀式的對象是土地,可是民眾卻把對象變成了上天。科學在這方麵給了農民自由選擇的權力,並沒禁止它們的行為。隻要農民依舊視土地的學說為準則,科學就感到滿意了。可是我認為,按照它追求精準的要求,它該做出更細致的規定。對於科學,我了解得並不深入,可是我依然無法想象,在看到民眾拋棄了土地,而向天高歌著古老的民謠,跳著祈願的舞蹈時,那些學者還能容忍下來。我的觀點就是由對這矛盾的關注而產生的,當到了科學上標注的收獲季節時,我會在土地上跳舞,在那兒刨坑,我會在自己刨好的坑裏唱歌,我隻為土地而做這些儀式。我的研究沒有獲得什麼成果。有時,我無法獲得食物,我正為自己研究的進展而歡欣鼓舞時,食物又出現在了我麵前,好像被我弄糊塗的大家有明了到表演的益處了,我由此獲得了更多的食物,可是這之後又消失了。

我那時候還很年輕,在研究上顯得很努力,好不容易在實驗中發現了一些眉目,可轉眼間,這線索又變得飄忽不定了。當然,因為我在科學上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也導致了我如今遇到的障礙。我要到哪去尋找切實可用的證據呢?例如在食物的問題上,它並不是受我試驗的影響而沒能出現,隻是由於土地沒被科學的耕種,這才導致它沒能出現。要是原因的確如此,那我得出的所有結論都將被推翻。要是我的試驗想要精確些,那我必須不對土地進行耕種,隻靠向上天祈求來獲取食物,接著,向地麵做儀式,證明食物不會因此出現。在以前,我也這樣嚐試過,可是總會不由自主地去澆灌土地,而且認為耕種是必須做的事情,所以我沒能創造出合適的試驗條件。我的另外一項怪異的實驗卻要順利得多,而且它在公眾中,還引起了一陣轟動。我想到,大家都從空中抓取食物,我決定反其道而行,不去抓天上掉下來的食物。當食物落到地下時,我就會輕輕地向天上跳去,我計算好了,這一跳不會讓我夠到食物,可是食物依舊落到了地上,這時我會很失望,怒氣衝衝地撲向食物。可是,有時也會發生一些奇怪的現象,食物偶爾不會落到地上,而是像我一樣,往上跳去,那些饑餓的狗類才是食物追尋的對象。它往往隻是跳很短的一下,接著就落在地上消失了,可是還有一種常見的情況,那就是,我會抑製不住饑餓,一口把食物吃掉,這樣也就結束了這個試驗。

在當時,我為自己這樣的行為感到幸福。可是,我周圍的同類們開始不安地關注起我來,它們互相之間小聲議論著。我覺得,它們表現得與往常不一樣,開始接受我的問題了,能看到那種猶如求助般的目光,我已經感到很滿足了。我在後來才知道,當然,其他狗也都知道了,科學上已經記載過類似的試驗了。而且,做那次試驗的狗比我更有自製力,所以那次實驗也更加成功,可是因為它被證明是沒有意義的,再加上對自製力要求過高,所以一直無人再做嚐試。那個實驗隻證明了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那就是食物掉下來時的路線不僅有直線型,或是斜線型,還有螺旋型的。當時我的研究也就隻到了這種程度而已,可是年輕氣盛的我並沒因此氣餒,這次的挫折反而鼓勵了我,我因此更加努力地去追尋那偉大的成就了。對於科學上對這個試驗的貶損,我並不認同,可是要有證據才能說明問題,我想找到一些證據,使我這個奇怪的試驗可以被完全展現出來,這也能讓我把它當成自己研究的中心。我要證明的是,是我吸引著食物,而不是土地在拉扯著食物。我在食物麵前是很難專心試驗的,所以這場試驗我沒能繼續深入下去。我想到一個特別的途徑來解決這個問題,我決定絕食,閉上眼睛,不再受那些食物的誘惑。要是我不再獲得食物,整天在家休養,雖然我不敢肯定,要是我什麼都不做的話,食物依然會從天而降,而且它不會掉到土地上,而是直接往我嘴裏跑,要是這種事如我希望的那樣發生了,即便它無法推翻科學,可是大眾看到後,會如何評論呢?這與曆史上那些例外情況可不一樣,比如某條狗生病了,大家便齊聲念咒語,讓食物直接落到那個無力尋找食物的病患口中。我與那些弱者不同,是條健壯的狗,而且胃口出奇的好,我完全有獲取食物的能力,我是自願絕食的,而且禁止同類來幫助我。我找了個偏僻的灌木叢,這裏聽不到同類進食的聲音,我在這飽飽地吃上了一頓後,就躺下來開始了這次試驗。我想一直這樣躺著,不去考慮食物的事情,在這躺幾天,或是幾周。我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這樣我就能念著呼喚食物的咒語,也不用擔心錯過食物降臨的時間了。可是,我又覺得睡著後,我能更好地抵禦饑餓的侵襲。綜合考慮後,我決定增加睡覺的頻率,縮短睡覺的時間。我還為此想到了一個辦法:把頭枕在一根細樹枝上睡,樹枝因為無法長久支撐我頭的重量,會很快斷掉,這就能把我叫醒了。我就在那裏躺著,有時念著咒語,有時安然入夢。在最開始的時候,可能食物的來源還沒察覺到我對抗的舉動,所以一切都很正常。我那時,隻是在擔憂我的同類察覺到了我的失蹤,並尋找到我的藏身之處,這樣我的所有努力就白費了。我還擔心,這塊被澆灌過的不毛之地,也會產生意外的食物,我會禁受不住這些食物香甜氣味的誘惑。可是至今為止,還沒有發生能影響我絕食的事情。最開始的那段時間裏,除去我擔心的事情外,一切在我看來,還是顯得很安寧的。雖然我現在的工作是為了否定科學,但是我卻有著科學工作者般的愜意。我在夢中,看到自己獲得了科學的原諒,它們容許我的研究加入科學的殿堂。我聽到了這樣一段話:“我不會因為我的研究獲得了成功,而被從狗類的生活中驅逐出去。科學將會友好地向大眾說明我的研究成果。”我覺得這一承諾預示著我的成功。這些話也讓我的心裏備感安慰。以前,我一直認為自己被排除在大眾之外,如今,我卻可以很光鮮地融入大眾之中,我渴望和自己的同類聚集在一起,這讓我全身都感到暖洋洋的,我將會被人民交口稱讚。這一切都是由我絕食而引發的神奇效果。我覺得自己獲得了偉大的成果,並為此感動得哭了起來。這好像有些讓大家無法理解,既然我得到了期待中的結果,那我是為了什麼而哭泣呢?可能隻是愜意的心情導致的吧。我是條不愛哭泣的狗。我很少哭泣,隻是在偶爾感到愜意的時候,才會忍不住哭起來。可是這段美好的時光並沒有持續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