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有的這個地洞就不一樣了,它不僅僅是用來救命的。在我的堡壘裏,各種獵物堆得高高的。當我站在獵物中間時,可以看到十條以堡壘為起點的通道。這些通道是根據堡壘的需要而修建的,它們修建得有高有低、有直有彎、有寬有窄,但是都既空蕩又安靜,而且可以引導我順利地到達我的那些小圓窩。我的那些小圓窩也全都既空蕩又安靜。這時,我不會再去考慮四周安不安全,隻知道這裏是我的堡壘。它建造在一片很難修整的土地裏,是我手刨、牙啃、腳跺、頭撞才建造成的。當敵人來入侵時,我可以神情自若地在地洞裏迎接他的挑戰,即使我戰死了,我的血也不會失去,它會滲入我腳下這片屬於我的土地。
我想起了以往那些美好的時光。那時候,我睡得安心、玩得愉快。我一般都在那些通道裏活動,它們是我經過精確的計算之後建造的。在這些通道裏,我既可以舒展四肢,又可以隨地打滾,還能打盹兒或沉睡不醒。每一個小圓窩的布局都是一樣的,但是即便我閉上眼睛,我也可以根據洞壁的弧度把它們分得清清楚楚,因為我對它們了如指掌。這些小圓窩很安靜,置身於其間時,我感到非常溫暖。它們就像鳥巢,卻比鳥巢更能令人安心。這裏空蕩蕩的,一片寂靜。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還那麼擔心無法回到自己的地洞呢?我應該更擔心入侵者才對。幸虧不會出現我無法回到地洞的情況。對我來說,地洞無疑具有重要意義——我們屬於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無論周圍的情況有多可怕,我都可以神情自若地住在地洞裏。所以,我現在竭力製止自己打開洞口的行為,顯然沒有任何意義。除了等待,我什麼都不用做。如果有什麼因素使我們分開的時間長了些,我會立即想辦法回到洞裏。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什麼都幹得出來。至於分開的時間有多長,其間洞裏洞外又會發生什麼,我都不得而知。不過,我可以盡力縮短這段時間,並且馬上處理其間發生的那些緊要事。
現在,我困得腦袋耷拉著,連站都站不穩了,也無力思考,隻想睡覺。接著,我向洞口靠近,與其說我是走過去的,還不如說我是摸索著過去的。到了洞口,我掀開地衣蓋子並鑽進洞裏。由於神情恍惚,我的動作不由自主地變得慢騰騰的。等我鑽進地洞之後,又忘記了要立刻封住洞口。所幸我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失誤,於是又趕緊爬出洞口,打算蓋上地衣蓋子。可是,既然如此,那我為什麼還要爬出洞口呢?不過,既然爬出來了,我也隻好再爬進去嘍。這一回,我沒有忘記蓋好地衣蓋子。隨後,我就躺在了地衣之下,開始呼呼大睡起來,而顧不上卸掉身上的獵物,也不在乎身邊還流淌著鮮血和肉汁。這種不顧一切的行為,也隻有在我困乏至極的情況下才會發生。
這時候,誰也不會過來打攪我。不過也說不準,地衣上麵好像就有誰在追尋我的蹤跡,隻是動靜不大而已。即便動靜很大,我現在也不會過去察看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已經從外麵回到了自己的地盤,並強烈地感受到它的作用是巨大的。我的地洞是一個新世界,它給我帶來了新的力量,掃除了我從外麵帶來的疲倦。隻是我現在剛剛結束旅行,所以難免會感到疲累,甚至累得快要失去知覺了。
不過,家裏還有很多事在等著我,即便我現在不做這些事,至少也要走馬觀花地趕到各處去看看大致情況。最緊要的是去堡壘走一趟。想到這些,我渾身的疲倦突然間全都不見了,好像我在進洞的那一刻已經睡了好大一覺似的。現在,我滿心焦慮,隻想著要去幹活兒。第一個活兒很辛苦,就是把獵物拖入迷宮裏那些狹窄的通道,所以我必須使出全身的勁兒。我推著這些獵物往前走,累倒不太累,隻是覺得速度太慢了。為了加速,我把位於我身體前麵的肉往身後扯了扯,然後又往這些肉中間擠了擠,使我的身體前麵隻剩下了一小部分肉,然後夾在這些肉中間一步步向前走,穿過一條又一條狹窄的通道。通道越來越窄,即使我隻身從中穿過都有些困難,可是現在我卻夾在這些肉中間向前進。時間一長,估計我會悶得無法呼吸,最終死在自己的獵物堆裏。為了解決擁擠問題,有時我會一邊走一邊食用獵物。最後,我在較短的時間內順利地完成了搬運任務,心裏慶幸不已,因為我總算戰勝了迷宮。出了迷宮,我走上一條平常的通道,這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接著,我來到一個通道交叉口。那裏有一個通往堡壘的陡坡,是專門用來搬運獵物到堡壘的。來到這裏,我就不用再動手,隻需要看著獵物自己往下滾就可以了。唉,總算回到堡壘了,我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