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收到梁鶴發來的短信開始,沈貝已經完全無心工作了。如坐針氈的他在廠房裏快步地到處走動著,企圖通過交換腿的頻率來提高自己思考的速度,以免大腦進入空白。怎麼辦怎麼辦,她現在是什麼情況了?他會不會惱羞成怒打她耳光?他會不會把路癡的她丟棄在茫茫人海?他會不會當著眾人的麵對她進行羞辱?都是自己的錯,都是自己的錯!!自己早該想到紙包不住火,自己早該想到如果出了事將受到最大傷害的人,是她!!怎麼辦怎麼辦,她現在又不回任何消息!到底正在發生著什麼?有沒有人能告訴我?
沒有人能告訴沈貝,因為哪怕當事人,也不能完全說清楚那時各自的感受。
沈貝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再和梁鶴這樣下去了。自己的存在,在這段感情所關聯到的所有人來說,都是一根毒刺,刺痛梁鶴刺痛郝楠也刺痛了自己。其實從和梁鶴的日常中,沈貝早就察覺到,對梁鶴來說,郝楠才是最重要的那個人。雖然不能說梁鶴不愛自己,相比於郝楠,卻是可以舍棄的。
於是沈貝決定離開這裏,離開家鄉。
我是他要走前一個禮拜才得到的消息。
“為什麼?”我問他。
“為了,為了賺錢。”沈貝回答道。
“哈哈哈,瞎**扯。為了忘了她?”我不是很清楚他們發生了什麼,但從他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來看,應該是和鶴小姐沒戲了才會這樣。
“在這裏,我不知道怎麼能忘了她,到處都是她的身影。每一條馬路,公園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味道不錯的小店,我爸廠裏,我的家裏。你知道嗎?哪怕她不在我都能看她媽媽跳舞一晚上,去外婆家會不由自主繞到她家旁邊過,生活裏到處都是她,在這裏生活,除非我聾了瞎了,不然我隻好每天活在有她的幻想和沒她的現實裏。”
“完全準備放棄她了嗎?”
“嘻嘻,並沒有。其實我是覺得她可能會去m集團工作,那她就會去佛山,我想離她近一點。或者會有別的轉機呢?”我看著月光下他的臉,慘白一片。
半年後,我到沈貝的城市。
“她還是走了。去了離他更近的城市。”聊起她的時候,沈貝輕鬆地說。
“我還和郝楠見過一麵,在她走之前。他來送她。”
“郝楠是個不錯的人,和我還挺像,願意為她付出。他能給他幸福,我相信,別人我都不信任的。”
“其實她在佛山的時候,周末我都有去看她,我確實抑製不住想要和她見麵的欲望。”
“可她還是要去江浙的,因為他在那裏。”
“哎,就怕她喝酒,明明不怎麼會喝,還裝能喝,可能因為他喜歡喝吧。”
“她呀,就是太喜歡撩撥別人了,其實她是無心的,但是被撩撥的人可不會這麼想。事故就是這麼出的。”
“哈哈哈,現在那邊是冬天了,她的臉肯定又變得又圓又大了哈哈哈。”
“嗯。但我並不想知道她的現狀。”
“沒什麼,知道她能過得好就行了。”
我並沒有詢問關於鶴小姐的任何事情,沈貝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著。
酒店裏,沈貝坐在我床頭的床頭櫃上,從我枕頭旁的幾本書裏抽出一本翻看著。再沒有一句聲音。
半個晌午過去,我決定打破沉默,指著沈貝手裏捧著的《易經雜說》道,“看看書上寫的,不要責怪自己,一切都是命運。”他抬起頭,臉色竟然一掃之前的陰鬱,眼睛裏也重新有了堅毅的亮光,他合上書放回我的床頭,笑著對我說,“不,徐哥,我看這本書,滿篇寫的都是四個字,沒有命運。”
我問他,既然要走,為什麼要來深圳而不是直接去佛山呢?他答道,我必須考慮長遠一點,要是她真的和我在一起了,我總得賺多點錢吧,在深圳畢竟機會多舞台大,起碼底薪總比佛山高。
我又問他,既然隻是這樣,那為什麼不去廣州呢?那裏離佛山還更近。
他哇的就哭出來了,嗦著鼻涕說,我他媽傻吖,自以為地理常識好,沒看地圖,以為他媽佛山離深圳更近。
那天,我和沈貝漫步在餘暉照映的沙灘上,他突然停下腳步,用手在一片光滑的沙地上畫著。
“徐哥,來,你躺在這裏。”他指著畫著xyy三個字母的位置,對我說。
麵朝大海,觀賞日落,挺美的,我頭朝著名字的縮寫筆直地躺下。
沈貝在我左手邊畫下sb兩個字母,也和我一樣筆直地躺下,像一截直挺的白楊。
我們就這樣躺著,任橙紅的太陽從海麵漸漸消失,任逐漸冰冷的海水拍打在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響徹天際的遊輪汽笛在耳邊轟鳴響起,我的身體像當初聽到了緊急集合哨聲一樣閃電般站起。回頭看向沙灘,沈貝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隻剩下他畫下的幾個大字母,還在夜色裏閃著熒光。xyy,sb。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