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晌午過去,我決定打破沉默,指著沈貝手裏捧著的《易經雜說》道,“看看書上寫的,不要責怪自己,一切都是命運。”他抬起頭,臉色竟然一掃之前的陰鬱,眼睛裏也重新有了堅毅的亮光,他合上書放回我的床頭,笑著對我說,“不,徐哥,我看這本書,滿篇寫的都是四個字,沒有命運。”
沈貝25年的人生經曆很豐富,即便是人生經曆如此豐富的我,也不得不承認。在2011年退伍以前,我們的經曆大抵相似,出生,玩泥巴,耍棍子,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從軍。有些細微的差別在於雖然我們同一年入伍,但我比他大了整整三歲,我大學畢業兩年後入伍,他大學最後一年入伍,正好差了三年。
這小子不是個省油的燈。入伍後的第一個全連大會上,每個人上去做自我介紹,沈貝上去,說,我叫沈貝,希望大家能記住我,請跟我一起喊三聲,沈貝,沈貝,沈貝。就這樣,他成了全連第一個誰都能叫的出名字的人物。以至於後我上台的時候隻好借風而行,說,我和沈貝是老鄉。
下連後,沈貝被連長指導員要去了連部,勞心勞力地每晚加班到兩點,幫睡著的連長指導員牽好被角才睡覺,第二天五點半卻總是和我們一起出早操。有一次,晚上熄燈了,我看見他一個人拿著警用器材室的鑰匙,上了三樓。偷偷跟上去,發現他打開器材室的門,一個人坐在牆角痛哭。
文書這個崗位有點尷尬,在很多士兵看來,是個美差,每天隨著連長指導員晃悠,端茶倒水,洗衣打飯,但至少不用訓練。但實際上每天有做不完的工作,特別像沈北這樣,每天早晨連牙膏都要給連長指導員擠好的好兵來說。而且遇到連首長在團裏受了氣,回來第一個拿文書撒氣。沈貝和我說,受氣,就是文書的重要工作之一。
沈貝問我,徐哥,你來參軍的目的是什麼?我說,我爸是稅務局的公務員,隻要我參軍回去,就能拿到稅務局內部招考的資格。你呢,我問他?我覺得他這麼賣力,一定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就是想當兵,當個好兵。沈貝的眼睛很小,但我還是看出了他眼神的堅毅。
你想當一輩子兵嗎?我問。
不,一開始我就想好了。就當兩年,正因為如此,才更要當好,當得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沈貝這個時候是笑著的,笑得無比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