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見她那麼脆弱……昏迷的女孩子，眼角流出的淚將髒兮兮的小臉衝出兩道雪白，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袖子，扯了半天都扯不開。
她依賴他，信任他，甚至是……愛他。
和對玉兒不一樣，這個女孩子，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不一樣。他看著她在自己的羽翼下一點點強大，看著她在自己身邊歡愉如俗世女子，看著她傷心難過，看著她繾綣綿長。
對玉兒，他希望她安康遂心。對卿卿，他要……他自己都不知道要什麼。
但那有什麼關係，未來那麼長，他總會弄清楚的。誰知一糾纏，就是十數年，甚至是自己都沒想到，他們竟能走到今天。
兒女雙全，恩愛纏綿。
可是玉兒……從前她給卿卿下藥，尚且能寬慰自己她是小女兒心性，隻是妒忌，並無甚惡意。可是當知道初一對卿卿說了那番話的時候，胸腔裏瞬間膨脹起來的憤怒羞惱難堪，讓他克製不住地有了殺意。
卿卿知道了那些，還會像以前一樣愛他嗎？
還會留在他身邊嗎？
還會……原諒他嗎？
對上玉兒那雙含淚的杏眸，他怔住。他剛剛想了什麼？殺了她？
所以現在的選擇是對的，讓她和楠兒留在別莊，一生不要再見。不然，他總有一天，會殺了她。
或許是今夜的觸動太大，許多往事一一浮現，竟到了天明仍然無法睡去。不想讓卿卿擔心，他隨她一同起身，隻裝作方醒。
今日不用上朝，於是兩人用過膳後帶著好兒和蕭棟去放風箏。好兒已經能夠自個兒跑了，婢女在她身邊護著，由她拉著風箏轉來轉去。蕭棟走得還不大穩當，索性直接站著不動，小臉上掛著軟糯的笑，很是可愛。
沒過一會兒，莫飄飄帶著依依也來了，小姑娘衝到蕭棟身邊揉他的臉，問他：“棟兒起得好早早呀，吃飯飯了嗎？”完全是哄孩子的語氣。
蕭棟仰著臉任她揉著，笑容不變，含糊道：“依依不在，吃不下。”
小姑娘頓時覺得虛榮心暴漲，於是扭頭對孟卿雲道：“娘娘……我待會兒想陪棟兒一塊用膳，可以嗎？”
孟卿雲自是應允。
那頭好兒瞧見小夥伴來了，立時歡呼道：“依依姐，快來放風箏。”
趙依依應了一聲好，剛要走，忽覺手臂一緊，轉過頭去，就見俏生生的蕭棟扯住她的袖子，奶聲奶氣：“依依，我跑不動，你陪我。”她心軟得一塌糊塗，也顧不得好兒的呼喚了。
好兒氣得不行，但自知搶不過弟弟，隻好把風箏往婢女懷裏一塞，轉頭撲進蕭戎懷裏撒嬌：“父皇……”
蕭戎哭笑不得，撫著她的小腦袋把人哄好，親自挽袖上陣。
孟卿雲與莫飄飄並肩坐著，瞧著那一大三小歡樂無比的樣子，自個兒也被逗得不行。莫飄飄瞧她精神不錯，低笑道：“怎麼樣？問清楚了嗎？”
“嗯，”孟卿雲笑了笑，“我沒懷疑過他……”
“我知道，”莫飄飄拍拍她的手，“皇上對你這樣好，我們都有眼睛呢。至於那兩人……”
“飄飄，謝謝你，”孟卿雲笑著搖頭，顯然是不想多言，“我心裏有數。”
莫飄飄便不再多說。
玩耍了一早上，午膳時好兒賴在蕭戎懷裏不起來，非要他哄才肯吃。孟卿雲微一變臉，蕭戎就嚇得忙將孩子放在凳子上，不敢縱著。
蕭棟仗著年紀小，奶聲奶氣道：“依依，喂我。”
趙依依歡天喜地地一勺勺喂他，好兒不服：“為什麼棟兒可以？”
“棟兒是弟弟，”孟卿雲頭也不抬，“你這般大的時候，也有人喂你。”
小姑娘自覺受了委屈，午睡的時候也不肯和孟卿雲說話。蕭戎抱著孩子一邊說故事一邊哄她睡覺，小姑娘眼睛一重一重，慢慢睡著了。
蕭棟纏著趙依依陪自己午睡，莫飄飄先回了住處，孟卿雲正在屋裏看書。聽見蕭戎進來，她略抬眼，“哄睡了？”
他笑著湊上來抱住她，在臉頰親了親：“睡著了。”
“你就慣著她吧。”她不鹹不淡，他立時笑了：“分明你最縱著她，哪裏是我。”
孟卿雲輕哼一聲，蕭戎：“你知道好兒剛才問我什麼了麼？”
她不言，他笑道：“她說，‘父皇，母後好凶，你怎麼都不怕’……”邊說邊笑。
“你就編吧！”孟卿雲瞪他一眼，蕭戎忙道：“哪是編的，我若有一個字假，就天……”
她一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肯讓他說出口。他也沒有嚇到，仿佛早有預知，隻是眉眼彎著，唇瓣在她掌心觸碰，癢酥發麻。
四目相對，她不知怎地也笑起來，收回手，將臉湊上去，親親吻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