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誰人不知道她孟卿玉與太子蕭戎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他們是這世間最般配的一對,中間怎麼會有別人?更何況是個男人……她卻不敢上前。
她偶有小性子,卻從不敢和他撕破臉,咬碎銀牙,也隻能自己咽下,隻是那根刺,長埋心間。
有時又會想,都是假的吧,那天夜裏她定是被風糊了眼,那人不是蕭戎。
可多少年都在一起,又怎麼會認不出他。
那麼是孟卿雲勾他的?
是了,生得和周氏一副媚樣,要不然怎麼會纏住蕭戎,爬到如今的位置。
可孟卿雲得意什麼呢?若不是因為她,“他”怎麼會有如今的一切。
隔日去見蕭戎,她梨花帶雨,怯怯地拉著他的袖角:“戎哥哥,我不想去湛北。”
他眸色漆漆,麵上有幾分憐愛,手掌在她發間拂過,語聲淡然:“近日朝內將起風波,你且到湛北去,平息了我便接你回來。”她的心一點點冷下去,然而隻是委委屈屈地“嗯”了一聲,切切望著他。
“好,我等你。”
這一等就是三年。
在湛北的那三年,她不止一次想起那個夜晚,想起他擁孟卿雲入懷時的自然熟稔,想起他吻孟卿雲時的炙熱孟浪,想起他送她走時的毫無眷戀,想起他日漸稀少的書信,她惶惶不安,時喜時憂……可他終歸是接她回來了。
就連現在想到那日,她都忍不住嘴角微動,隻是最後凝結成霜,再也彎不下去。
那日她在馬車中,遙遙聽見縱馬而來的聲音,挑起簾子探出身,他一身黑袍,俊朗英氣。她臉頰必定紅了,熱烘烘的一片,隻待他到近前,抿起笑:“戎哥哥。”
三年不見,她心底有些莫名的害怕,雙眸切切看著他。
他眸底似乎有瞬間遲疑,然而很快伸出手,將她拉至馬上。
“玉兒長大了!”笑著在她耳邊說話,風聲徐徐,吹得她發絲撫在臉上,微微發癢。
她怎麼會懷疑他呢?那時心中暗暗嗤笑自己,三年而已,他不會忘了她,他還是接她回來了。他對孟卿雲隻是一時迷惑,一個容色尚可的庶子罷了,怎麼比得上他們從小的情意?
幼時看戲,台子上舉案齊眉、悲歡離合,她軟糯的小手被他牽著,白團子般的小臉費勁地仰起來看他,話音軟乎溫熱:“戎哥哥、新娘子……”
他垂首一笑,是個漂亮的男孩子:“好,以後讓玉兒當戎哥哥的新娘子。”
他向來一諾千金,既然說了,一定會做到的。
她怎麼能懷疑他?
那夜他醉得不成樣子,她連新娘子的嬌羞都顧不得,和宮婢一起將他安置好,自己弄得一身狼狽。洗盡鉛華來到他身邊,摸著他的臉,他似是感覺到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嘟噥著什麼,忽地伸出手,將她拉到自己胸前。
手臂箍著她的肩膀,力氣大得不得了,容不得她有半點掙紮。他低下頭,吻就落下來,她終於聽清他在嘟噥什麼了。
“卿卿……”
卿卿?
他從沒這樣叫過她,可是這兩個字比“玉兒”更好聽,卿卿,卿卿,仿佛是最親近的人,唇齒開闔間旖旎一片。
她沒喝酒,可覺著自己也醉了。
那時怎麼沒想到,卿卿,卿卿,不是叫她呢。
胸口好像被白霜糊住,冷得她打了個寒顫,忙將那些過往拋開。側首瞧著窗外一點光,離天明還早得很,但怕是睡不著了。
既然沒有睡意,便也不為難自己,索性披了衣裳去瞧楠兒。下人對他倒還有幾分盡心,在屋外守著夜,她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屋,不驚動任何人。
孩子睡著,越發瘦得不成樣子。
難道是她的報應?逼宮奪位,都是她做的,要報應就報應在她身上呀,為什麼要連累無辜的孩兒?心裏一酸,就連那些回憶都沒能叫她落淚,偏偏這一刻控製不住,淚珠滑落。
戎哥哥還記得這一個孩子麼?原先聽說孟卿雲生了個女兒,她還抱著絲希望,但這幾日又從下人閑言中聽見,又生了個皇子。
他就這麼喜歡孟卿雲?抬她做皇後,讓她孕育子嗣。是誰不行呢,為什麼偏偏是孟卿雲?周氏讓她母親鬱鬱寡歡,還好有父親的寵愛,不至於受辱。可她沒有母親的福氣,沒能抓得住蕭戎的心。
如今他已兒女雙全,隻怕更不會想起她和楠兒。
她默默無言地在床沿坐下,輕輕摸著孩子的臉。
楠兒如今每日裏大半的時間都睡著,但今日不知為何,她的手碰上去孩子便醒了。
“父皇……”
她心裏難受,輕聲哄道:“楠兒……”
蕭楠不知有沒有聽進去,樣子有些害怕:“父皇,你怎麼還沒走……是楠兒不好,楠兒不該想當皇帝,父皇,你帶我回宮吧……”他病後昏沉,幾乎沒提起過別的,如今卻仿佛蕭戎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