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方吃了一回,剛睡下,乳娘還沒休息。她將人打發出去,在搖籃邊站著,垂首看著小小的孩子。五官輪廓,都是她和蕭戎的影子,她忍不住伸出手,又怕把孩子弄醒了,隻能收回來。
夜晚寂靜,風聲徐徐,屋子裏顯得格外暖和。
身後一聲“吱呀”,她沒回頭,那腳步聲有些不穩,挨近她時忽地踉蹌了一下,一把將她抱在懷裏。炙熱得近乎讓人沸騰的溫度圍繞上來,她瑟縮一下,他不滿地又緊了緊,她忍不住悶哼一聲。
“怎麼出來了?”他手放鬆了些,下巴在她臉頰蹭了蹭:“想孩子了?”
“怎麼醒了?”她的聲音有些低沉,像是不大開心。
“懷裏空空,我就被嚇醒了。”他說得可憐,頭暈得很,將她身子轉過來,捧著那張臉在掌心,“怎麼了?睡不著?”
“沒有,”她彎了彎唇,“做了個噩夢,有些害怕。”
他在她臉上揉了揉,“我陪著你呢,你看,好兒睡著了,我們也去睡吧。”慢悠悠地牽著她晃回寢殿,他抱著她不肯放,一邊在發絲上吻著,一邊呢噥:“卿卿,你不在我睡不踏實,要看孩子,明天再去。”
如此說了幾遍,她無奈:“好。”
她心上的不舒服淡了許多,靜靜看著他的臉,心裏軟乎乎,顯得那根刺也沒那麼疼了。
翌日陪著莫飄飄在宮裏走了走,她說想看長安繁華,孟卿雲便派人去與蕭戎說了一聲,一輛馬車,另帶著幾個人微服出去了。長安城一如既往的熱鬧,宮變一事顯然沒有對百姓造成任何困擾,他們照舊歡天喜地,認真過活。
飄飄不願走馬觀花,孟卿雲隻好陪著她下來慢慢走。除了幾個丫鬟侍衛,還有黎國和大燁的暗衛隱在人群中保護,安全倒不用擔心。
撿著幾家有名的布莊、首飾鋪看過來,又去了長安最大的珍寶閣。莫飄飄與趙駿夫妻都喜愛文墨,對於古董字畫亦是十分愛不釋手,難免貪看。孟卿雲卻沒什麼興致,閑閑陪她說兩句話,覺得乏了,索性到桌邊坐下。
偏頭看著窗外人來人往,忽地一輛四角馬車駛過,她神色一頓。
春月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回過頭來,就見孟卿雲站起身:“你們陪著趙夫人,我出去會兒。”莫飄飄不知還要看多久,她去去便回,應當無礙。
春月應下,孟卿雲也沒讓宮人跟著,隻有暗中保護的幾名暗衛,跟在那馬車後頭走。
轉過一條街,人頓時少了不少,長街青石冷落,發芽的樹木枝椏,說不出的古樸深意。馬車在一處府門前停下,小廝搬來腳踏,先是一名男子下了車,隨後轉身,扶著女子緩步下來。
孟卿雲立在當地,幾乎不能動。眼睛裏又酸又澀,心裏發怯,不敢上前。倒是隨侍的小廝發現了不對勁,與男子耳語一句,男子一頓,側目朝她看來。
她彎了彎唇,朝那對夫妻露出一抹笑。
男子神情一震,須臾轉頭囑咐小廝,又看了她一眼,轉身與女子步入府中。小廝小跑上前,微喘著氣道:“這位夫人,我家大人請您進府說話。”
孟卿雲微微抬手,讓暗衛留在外頭,自己抬步往裏。
江府的格局她還記得,倒不用引路,穿花拂柳,到得廳堂,便是江氏夫婦立在門前對她行禮。她連忙攔住,六目相對,許久隻能啞著嗓子,低低喚一聲:“父親、母親。”
江元與夫人對視一眼,僵持須臾,終歸隻能歎氣。
她雖騙了他們,騙了琳諳,但到底也騙了天下人。一名弱女子,女扮男裝,朝堂風雨十數載,所受的艱難苦楚,又豈是常人可以猜想的。如今好不容易苦盡甘來,他們又怎麼忍心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