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隨心一直是由拓跋遺派來的宮婢侍奉,暗中雖有蕭戎布下的人,但都是謹小慎微地護著孟隨心,到底做不到麵麵俱到。好在早上她膳食沒吃完,藥也還剩了一些渣,郭濟忙派人取來,幾位禦醫看了又看,終是確定她中了毒。
蕭戎麵沉如水,握著孟隨心的手不由收緊,疼得她夢中蹙眉,發出一聲嚶嚀。
他忙鬆開些,深呼吸幾次,沉沉望向他們:“有法子嗎?”
鄭倫道:“微臣查看藥渣,確是安胎藥無疑,隻是其中混入了宮內慣常賜死罪妃的凝玉丸,所以孟姑娘才會容色甚好。”他一頓,道:“這藥有解,隻是孟姑娘如今懷著皇嗣,微臣實在不敢……”
“救她,”他手顫抖著,聲音卻平靜得近乎冷漠,“我要她活。”
哪怕沒了孩子,他也要她活著。
“皇上……”郭濟欲言又止,蕭戎微微抬眼,他忙道:“孟姑娘有多重視這個孩子,奴才一直看在眼裏,要是孩子……”
要是孩子沒了,她又活得成麼?
自從找到她之後,她對他一直冷冷淡淡,避之唯恐不及。直到他中了拓跋遺下的毒,她神色中漸漸有了擔憂和柔和,摸著肚子的時候,眼裏也有溫情和繾綣。他之前讓她太過絕望,所以在剛回長安的那段日子裏,孩子幾乎是她唯一的心事,好好護著,溫柔相待,不止一次讓他嫉妒。
如果孩子沒了,她……還會眷戀這一切嗎?
鄭倫如何看不出他的掙紮,與另幾位大人對視一眼,沉聲道:“孟姑娘身子已是足月,微臣願用銀針讓孟姑娘產下孩兒,屆時無論龍子是否無恙,都可以立即為孟姑娘解毒。”
“開始吧。”
他下了決定,反倒沒有那麼難受了。
無論如何,她活著,他感激上蒼。要是她死了,他也不會舍下她……那樣的事,有過一次就夠了。
鄭倫向郭濟使了個眼色,郭濟忙上前將蕭戎請走。宮婢將珠簾放下來,蕭戎定定站著,目光錯也不錯地看著床榻。
鄭倫將銀針取出來,幾位禦醫配合著幫忙,外頭宮人已將穩婆、醫女帶來。
過了一會兒,屋裏響起孟隨心輕哼的聲音,這聲音逐漸變大,很快就成了嘶啞的喊叫。
鄭倫施針後將一切交給穩婆,一行人退出來,才抬頭就見蕭戎仍沒走,當下一驚:“皇上,這……”女子生產,一國之君如何能在屋裏受這血腥氣?
蕭戎並沒理會他,雙眸仍是瞧著珠簾後的忙亂,倒是郭濟輕聲道:“諸位大人快去準備吧,隻待龍子出生,一切還有勞各位大人。”
鄭倫隻好應是,退了出去。
孟隨心似乎很是痛苦,叫聲像是從肺腑裏擠出來的,連郭濟聽了都替她難受,何況蕭戎?
他額上不停地有汗滲出來,整個人仿佛落進了三伏天,額角青筋跳動,身體僵硬。忍了一會兒他實在忍不了,大步撩開珠簾走進去。
郭濟一時沒反應過來,要攔也攔不住了,也不敢跟著進去冒犯了孟隨心,隻得幹著急。穩婆、醫女的心全係上孟隨心身上,沒人注意到他,任由他立在她們身後。
隔著一堆人,他眼裏隻看得到她。
底子裏是細膩如羊脂的肌膚,現下因為凝玉丸,透出薄紅,仿佛有了幾分豔光。可渾身被汗濕透,發絲貼在臉頰上,又是出水芙蓉一般的清麗孱弱。
她醒了,雙眼迷蒙,瀲灩的水汽氤氳著,尚且沒有化作淚流出來,可汗水滴滴滑落,濡濕了錦被。她像是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眉頭緊緊糾結著,發出痛苦的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