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曆在院子裏挖土移花,孟卿雲向來心思重,夜裏也難睡得安穩,白日聽了大夫的囑咐,他便尋了些助眠的花草來。
見小書房突然暗下來,警覺地看過來,見她立在窗前安然無恙,神情一鬆:“燈油盡了?”
許是月色太柔,她神色靜好,他連平日裏的恭敬都忘了。
孟卿雲一笑:“無礙。”
蘇曆點頭,接著做自己的事。
清風月明,泥土的腥氣混合著草木的清香飄散。手指慢慢撫上眼睛,微涼的指尖,灼燙的肌膚,兩相消抵讓她好受了些。若是真的瞎了……他會丟開她麼?不會……吧。
她自己也猜不到。
無端想了一遭,整個人情緒陷落穀底,隨手將桌上的東西推亂,信步走到院子中。
蘇曆起身拍著身上的泥土:“主子?”
孟卿雲道:“我出去走走。”話音剛落,院門輕響,蘇曆應了一聲,上前去開了條縫。
須臾回轉,對孟卿雲道:“主子,郭公公派人來了,見還是不見?”
她心頭亂糟糟的,“讓人進來吧。”
蘇曆應下,不多時領進來一個人,小小瘦弱的身子罩在衣裳裏,弓著腰行禮:“孟大人,郭公公讓奴才來傳話,請大人務必進宮一趟。”
“怎麼了?”她蹙眉。
小太監打哈哈:“奴才不知。”停了停,“今日皇上發了好大的脾氣。”
孟卿雲一怔,知道郭濟這是來搬救兵,抿了抿唇,揉額道:“你到府外候著,我隨後便來。”
小太監領命退下,她換了身輕便衣裳,留下蘇曆自個去了。
郭濟在金玉橋上來回走著,見著孟卿雲忙一溜煙地迎上來:“孟大人。”嘴下不停,“日間孟大人走了,皇上臉色很差,後來又不知得了什麼消息,在仁壽宮裏因著小事與齊姑娘起了爭執,不顧太後直接將人送走了。”
孟卿雲一頓,郭濟道:“回來就關在殿裏看折子,晚膳也沒用,送進去的都被打翻了。”
這般孩子氣,許多年都不曾有了。
她側首道:“你去準備些吃的來。”言罷加快腳步,進了景明殿,郭濟忙將門關上。裏頭不知點了多少燈,亮晃晃耀人眼,龍澤香隨著香爐散出的白煙嫋嫋散開,將她全身熏染。
蕭戎坐在桌案後一動不動,眉眼俱是沉著,睫毛長如蝶翼,將眸中波動遮掩。
她在原地站定,閉了閉眼,將那股刺痛壓製下去。殿裏隻有筆端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她眼睛酸痛得厲害,輕輕一眨,淚水就快湧出來了。
“你怎麼了?”他終於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停下手中的事,蹙眉問。
孟卿雲往後半步倚在門上,伸手擋住眼睛:“阿戎……你吹熄些燭火。”靜默片刻,衣擺了摩擦聲響起,火焰一簇簇熄滅,唯留下一盞小燈。
他來到她麵前,將擋在臉上的手移開,看見她睫毛上暈染的濕氣,心頭一窒:“你……”
“我沒事。”她擠出一抹笑,將手縮在他掌心裏,仰著臉,淚眼朦朧的樣子可憐又可愛:“阿戎,你扶我過去。”
他心一軟,勞什子氣都忘到九霄雲外。將她攔腰抱起,走到桌邊坐下,人放在膝上護著:“我讓太醫來給你瞧瞧……”
“不要,”她搖頭,“去找大夫看過了,無礙的。”
蕭戎無奈,又怕她難受,索性把最後一盞也吹滅了。殿裏漆黑,隻有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霧蒙蒙好似一層紗。香爐裏的火星在暗夜裏像一閃一閃的小眼睛,香氣更是濃鬱。
孟卿雲將頭擱在他肩上,輕聲問:“你今日找我去禦花園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