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米煙火(1 / 1)

那天早晨我問她,你還回來嗎?

她的手指伸開又握緊,如同往常說謊時一樣,絲毫沒有偏差。我以為她會騙我,但是她沒有。她說,媽媽不會再回來了,照顧好自己。

01

你曾經聽見過絕望的聲音嗎?

那種一鞭子一鞭子打進你的血肉裏,你卻絲毫不可能掉下眼淚,任憑自己倔強地前進的聲音。

我的母親是個浪蕩的女人。她浪蕩到什麼程度?

我家但凡是在任何一個地方落腳,必定有女人會來上門罵她,更有甚者帶著娘家人來打她。三天一回小吵,五天一回打架。有時候,她去買個菜就能成就一番“風流”。

我的父親是個沉默的男人。他沉默到什麼程度?

母親帶男人來家裏,他總會非常“自覺”地帶著我走出家門,在兄弟那裏住上一晚。如果有人上門鬧事,他總會說,要打出去打,別把家裏弄亂了。鄰居嘲諷他,他也總是說,這事兒不大,不大。

從我懂事開始,無論我家住在哪裏,永遠都能聽到周圍人的議論,有些好事的人甚至會指著我的鼻子罵我騷貨。學校的老師也對我敬而遠之,就因為我有這樣的母親,就因為她像**一樣活著,卻白白給人睡!

我恨她,恨她讓我背負這樣的人生,恨她做小三破壞別人家庭。

但是我也愛她。她教我讀書識字,讓我學知識,讓我能夠同其他孩子一樣上學放學。

02

那年母親剛走的時候,我就遇到了交學費的瓶頸。父親的冷漠,我早就知道。我如何能夠祈求他給我付學費。於是我一拖再拖,直到老師找上了我。

“林彎彎你是不打算交學費了嗎?要是不想讀的話可以立馬滾。”教務處收學費的老師如是說。我仿佛定住了,因為他的眼神那麼凶狠,眼睛裏充滿紅血絲樣子那麼恐怖,我不敢再多言語。

我隻是唯唯諾諾,戰戰兢兢地說:”老師,我很快就交上,很快,很快……”

但是他絲毫沒有放過我的意思,還越發得意,越發猥瑣的大聲說道:“像你媽媽那樣去賣不就好了嗎?”

我以為我永遠不會為她辯護,我以為我會毫不遲疑的站在別人那邊,但是,如同我以為她不會走那樣,我錯了。仿佛沒有一絲理智,我開始如同大提琴發出悲鳴的聲音一樣發出悲泣聲音:“我媽媽不是這樣的人。她不是!”

那個教務老師愣住了,因為這麼多年,我對外的形象一直是懦弱不堪,可憐巴巴。我說話的時候總是很小聲,我走路的時候總是低著頭,深深地低著頭,每次有男孩子女孩子欺負我,我總是沉默的,把書包收起,背到背上,然後用水清洗幹淨自己臉上、手上的傷痕,最後悄無聲息的離開教室。走出教室之後我甚至還會輕輕的掩蓋上教室的門。

沒有人覺得我會反抗,但是他們錯了。

我不僅反抗了,還同教務老師打在了一起。女孩子本來就不占優勢,我全身傷痕累累,但是眼淚卻是最好的武器,我用我的梨花帶雨,換來了校長的同情。校長礙於當時校董事會都在的局麵,狠狠的處分了教務老師。

後來,教務老師再也沒找過我。交學費的事,他仿佛也忘了一般。

03

暑假才剛剛開始的時候,我就去了外婆那裏。

母親走後,父親整日的生活如同往常一樣,一樣沉默不語,一樣漠不關心。

我知道我的痛苦並不是他的痛苦,因為他根本不痛苦。我也知道我沒有辦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父親不愛母親,這一點我早就明了了。若是真心的愛一個人,怎麼能夠放任不管,怎麼能夠容許他人染指。

每天同他麵對麵,他的話也是少之又少。無非是,還有錢嗎?沒有錢就找我。他常常不在家,在家的時候就會悠然閑適地看看報紙,他沒有悲傷,甚至他從來沒有問過我媽媽去了哪裏。

這樣的空氣壓的我窒息,我為了迅速的脫離這種氣氛,剛剛開始暑假便打包東西到了外婆家,期間他隻說了一句,你身上的錢夠了吧?我不給你多餘的錢了。

多麼冷漠多麼殘忍,仿佛站在他麵前的不過是一個陌生人,不過是一個毫無血肉關係的人。

04

我打電話告訴外婆我要到她家玩耍的時候,外婆已經坐在門口等我許久。但是,伴隨我的總是有人生的驚喜。我看到了她,一個我許久未見過的媽媽,一個隻在夢裏相遇的人。

她見到我,眼眶開始變得紅紅的,卻沒有上前來擁抱我。隔著一米的距離,她說,彎彎,你還好嗎?

我曾經以為過了18歲,她就可以完全狠心的拋下我。沒想到她竟然是這麼脆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