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然屈膝躬身,全程戒備,對方卻是微微抬頭,淡然一笑,而後笑意加深,竟笑出聲來,“你是不是怕我死了,哈哈。”
朱清然沒理她。
秦然忽又神色一黯,低聲咕嘟了句,“我也挺怕的。”
朱清然退回兩步之外,垂眼看她,她拍了拍裙上的塵土,站起身,與她平視。朱清然看到她眼中轉動的神采,料想還有下文,果然,她緩緩開口,“我隻為財,誰給的錢多我就向著誰,你的出價我很滿意,並且也在收到訂金時顯示了我的誠意。”
所謂誠意就是臨陣倒戈,背叛了與洛希的聯盟,以一出金蟬脫殼的蹩腳戲法從青竹計劃中抽身,暗中調查幕後黑手的身份。
秦然微微偏頭,看了一眼梢上白月,接著說道,“請不要再提‘我們’,我和洛希早就談崩了。”朱清然不置可否,聽她繼續說道,“我不知道汪慧的來曆,隻知道……”她靠到朱清然耳朵,“……她,有和你一樣的東西。”
朱清然眉頭皺起,“牛頭木雕?”
秦然點點頭,“那個叫楊花花的女人,如果真的是女人的話。”秦然笑了一聲,“她和洛希私下見過一次,我看到洛希往她耳朵裏灌了些東西,還告訴她,她是海西鵬,而後,這個女人真的用一個男人的聲音重複了她的話。”秦然笑意更甚,拍拍胸口,“太有趣了,海西鵬不是海笑天的爺爺嗎,難道這個女人是被鬼上身了。”
朱清然看她笑意盈溢的眼角,白她一眼。
秦然湊到朱清然眼前,呼吸可聞的距離,篤定地說道,“我不信鬼神,可這女人不是戲子,沒道理裝得出男人的聲音。”
朱清然始終不發一言,秦然有些頹然地垂下頭,“訂金全部退回,這件事我退出。”良久,又加了一句,“未知的東西總是讓人恐懼。”
“你是不是還知道些什麼?”朱清然追著她逃避的眼神,一道寒芒直擊眼底。
“我雖不知道你和冉夫人是什麼關係,但還是勸你閑事莫理。五十年前冉夫人對海西鵬之死態度曖昧,五十年後海西鵬的侄孫女洛希發現冉夫人嫌疑重大,伺機報複無可厚非,小家恩怨最多整垮海皇集團,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事情並非那麼簡單。”
“如何不簡單?”
“我不知道。”秦然雲淡風輕地搖搖頭,一臉諱莫如深。
迷途中似有燭火照亮一隅,洛希為海西鵬之死而來,而汪慧的身份也呼之欲出,正如秦然所說,閑事莫理,但一切事件皆因她而起,想抽身無異於癡人說夢。牛頭木雕五十年後重現就是最好的證明,她背叛了自己的使命與信仰,終將付出代價,逃無可逃。
朱清然貼近她的眼睛,仔細審視,她眼角彎起似有笑意,但眼底卻湧動著漆黑的恐懼。
“最後奉勸你一句,別讓那個女人纏上。”說罷,秦然拂袖而去。
頭頂幾絲雲影飄過,投下的陰暗遮住了秦然遠去的背影,隻覺前方黑黢黢一團,她卻依然步伐決絕,也許是慶幸全身而退,也許是想徹底擺脫,她急急而去的步子有幾分一路小跑的味道。
隻可惜,再快的步子也快不過死亡,生命流逝的恐懼與此時片刻偷安的歡愉之間,隻隔著一個“情”字的距離,那一抹即將綻放在胸口的驚豔紅暈,就像一朵五十年盛開不敗的妖花,麵目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