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整個省發生了幹旱,整個西南都處在用水緊張中。無論是人或牲畜都在小心翼翼地喝水,唯恐一口喝幹就失去未來幾天的用水。
春風吹,拂動了岸邊的柳條,此時它也失去了生氣,光禿禿的柳條竭力伸入水中,卻還是差著一截。這樣幹旱的天氣,爸爸說無論如何也要種下些什麼,即使顆粒無收也不能讓土地放空,它還能長出稀疏的草就能長麥子。所以,父親固執地種下了一袋去年精選的麥種。
父親在地裏頂著巨大的太陽,一邊擦著汗水一邊一鋤一鋤地翻著土的時候,所有人都笑了,笑父親傻,這麼大的太陽,連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柔嫩的麥芽。那些時候我挺心疼父親的,看著他早出晚歸,每頓飯時桌上擺上半碗酒把自己灌醉。
我最終決定幫助父親,早早完成作業,跟著他去地裏,不說挖地,至少撒種也行,隻要能幫助他就足矣。父親顯示出了要強的一麵,他不要我去,他說,你那麼多作業,又恰逢中考,我不能耽誤了你的學習,你在家學習,等中考結束後想怎麼幹就怎麼幹!
父親滿口的酒氣也把我熏得快醉了。看著他腦門上深深的皺紋,我堅決地反對,把作業一頁一頁地指給他看,並且保證一定會考上市上的高中,脫離小小的縣城,父親盯著我的臉看了三分鍾,狠狠地吸了兩口煙草。月亮懸在半空,清輝將道路照得亮堂堂的。
“好吧!隻要你能把成績搞好了,你周末幫我我沒意見。”抽完一隻香煙,父親紅著眼說道。“你六位姑媽和我都是讀過書的,你二姑媽是最成功的一個,讀了大學,當了一名老師,現在快退休了,每個月即使閑著也有兩千的工資。我和你媽不會讀書,隻能經營著幾畝田地,不勞動就沒吃的,你懂我們的希望嗎?”
或許是因為父親滿口的酒氣,我眼睛濕潤了,聲音變得哽咽了。我不敢看父親的眼,低著頭默認了。
我獲得了父親的同意,第二天五點就醒了,看著窗外還未升起的太陽,我竟有些期盼和焦急。雲貴高原的山路並不好走,我緊跟著父親的腳步,翻過了幾個彎,一眼就看到了我家的地,土很碎,與周圍長起草的土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為天幹,土壤比較容易板結,看著碩大的土塊,我似乎看到父親佝僂著身子搓著手上的水泡的樣子。
父親花了整整一個周把半畝大的地翻整好了,周末回到家,盡心盡力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包括撒種。父親說撒種要撒均勻了,不能太多,也不能少,多了麥子太密,容易長空粒,稀疏了,收成不好。父親背著一個袋子,像隻蝦佝僂著身子,一把麥種很瀟灑地落到了地麵,極均勻地覆蓋起來,我學著他的樣子,小手也是絲毫不比父親慢。
天空中每天都是巨大的太陽,像一團火球,池塘已經被炙烤得開裂了。我和父親待了兩天,終於順利完成了早春的小麥的播種工作,人們隻是對著我們的勞作成果搖頭歎息。我們看著滴到土上的汗滴笑笑。
我們帶著無比的期待憧憬著幾個月後黃燦燦的麥粒,希望一天天增長著,麥芽也沒有辜負我們的期望,順利地冒出了綠油油的嫩芽。鄉親們看到綠芽時,眼中多了兩分驚詫,更多的還是搖頭。
一年中太陽最大的時候就是三伏,暑氣最盛,膝蓋深的秸稈仍顯示出無比的生命力,但是垂下了頭。我和父親格外焦急中,天空中下起了一場小雨。所有積累的暑氣在小雨中消散了不少,父親緊皺的眉頭終於鬆開了,長舒一口氣,令父親每天都要磨鐮刀,為收割做準備。
農業上最好的行動就是等待。父親許多個不眠的夜終於澆灌出了一片麥子,就好像一夜間就變黃了。第二天,我再次跟著父親來到麥地裏,周圍都是枯黃的野草,唯獨腳下金燦燦的一片,惹人注目。村名們終於用崇拜的眼神的看著父親了,不再有嘲諷和不屑。
父親執著鐮刀,眼裏布滿血絲,撫摸著我的頭說:麥子長成了,你要好好讀書,不要不成才!我眼睛裏升騰起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