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便如同一個凡人,眼神似也恍惚了,腳步走得緩慢,卻很穩。
不一會兒,他懷中又閃過傳音符的波動。這一次,傳來的卻是青劍真人的聲音。
青劍真人向來直接,咆哮道:“你這小子,又野哪兒去了,還不趕緊滾回來執掌入門試煉!氣煞本座,連你師傅的話也不聽了,那本座的話你聽是不聽?”
“聽!”冷蕭晃了晃腦袋,咂嘴說道,“弟子向來尊師重道,宗主的話自然是聽的。”
“那你還不趕緊回來!”
“是,弟子這就回來。”
冷蕭一步一步走著,比路上走過的古稀老人還要慢上幾分。
青劍真人聽得冷蕭語氣,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自是聽出了其中的敷衍,他滿腔怒火,張口欲罵,可話到嘴邊,卻又化作一聲輕歎。
“你可知,當年你在水牢之下埋骨之地救出本座之時,本座第一眼看到你所想到的是什麼?”
冷蕭又往口中灌了一口酒,潤了滿腸,才說道:“弟子不知,請宗主指點。”
“是海東青,收翼立於山巔的海東青,臨深淵而麵不改色,雷霆下敢直擊長空。可如今,你知道你像什麼嗎?”
“弟子不知。”
“你令本座很失望。罷了,你若不願回來,就別回來了。”
“是。”
冷蕭將傳音符收起,即便沒有親眼所見,他也能夠感受到青劍真人極度忍耐的怒火。
他知道,即便他不回去,這試煉長老的差事也落不到楚天闊頭上。一如青劍真人初見楚天闊時說的一句話,他看不上楚天闊。
想必,最後應該還是落在了刑堂堂主羅嘉的頭上。一如當年,也是由刑堂堂主駱海來擔任這試煉長老的虛職。
他沒有再想試煉一事,隻是神色恍惚,呢喃道:“如今,我像什麼?”
他嗤笑了一聲。他消沉,頹廢,一無所有。偌大一個世界,仿佛隻有他一個人。
可他真的頹廢嗎,他迫切的想要提升自己的修為,想要通過這種半夢半醒的方式,大開自己的心。
冷蕭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之上,恍惚的眼神稍稍清晰了幾分:“這裏麵,究竟藏了些什麼,才會悄悄上鎖?”
他一路走來,不問人,不問事,不問天地,不問自己,說是超脫,其實與行屍走肉又有何分別?仿佛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他甚至不知道這座小城叫什麼名字。
當年,還有千壽與他一同承受這傷壓力,如今,卻隻剩下他自己了。而且除此之外,他宗覺得心中缺了些什麼。
他沒來由的想起了妖域入袂山穀裏遇見的那個小丫頭,十年了,你怕是……該有這麼高了吧?
他抬手在自己肩膀比劃了一下,似乎覺得有些高高,又移到了胸口。
冷蕭突然笑出了聲,旁邊走過一個婦人不禁嚇了一跳,神色厭惡的看了冷蕭一眼,啐了一聲“醉鬼”。她手中牽著一個孩童,此刻那孩童也目光好奇的望著冷蕭。
“是啊,醉鬼。”冷蕭握著酒壺的手指緩緩收緊了幾分,“欲速則不達,放不下,又如何拿起。”
這些年,他沒有表情的臉上習慣帶著一絲淡笑,喜歡帶著一絲朦朧的眼神,卻在這一霎都收了起來。
“或許,我該回家看看了,”他一拍額頭,“怎麼忘了,我還有家的。”
他眼前浮現出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那個小小的村子,那片長滿了入袂草的山頂。以及,那個不知能不能撐到今日的老人。
“姚爺爺。”他輕輕喚了一聲,心中忽然升起了無邊的迫切,身形一霎便消失在了原地。
隻有一個還剩下半壺酒的酒壺,墜落在地,發出一聲輕響。
不遠處,那婦女,那孩童,霍然回頭,卻發現,酒壺尚在,那酒鬼卻沒了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