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皮,卻輕輕抖動了一下,目光落在冷蕭身上,顯得呆滯與麻木。那肉皮眼眶之中,隻剩下一個右眼,左眼眼珠早已不知去向,不知成了哪一隻烏鴉的果腹之物。高瘦之人所投擲的丹藥,隻能保他一時不死,卻不是什麼斷肢重生、眼盲複明的聖藥。
烏鴉瘋狂,隻知啄食,不知危機,天邊隻幾道青芒閃過,這一片烏鴉盡皆斷去一翅,再不能飛行,跌跌撞撞的墜落在地,摔出一片殷紅。
冷蕭一劍斬斷了捆縛那人的鎖鏈,施以柔力,將此人救下。此人嘴唇顫抖,似在說著什麼。
冷蕭附耳過去,隻從他口中聽到兩個模糊的字眼。
“快走!”
此人不知何處來的力氣,猛然一推冷蕭,將冷蕭推了出去。自己落地後一個轉身,撲倒在了那高瘦之人身上,一身血肉,驟然爆碎。
冷蕭不禁色變,朝著遠處躲去。那人自爆之前,模糊間回了一次頭,嘴唇輕輕的開合了兩下。
繼而,在那高瘦中年人驚恐的眼神之中,轟然爆碎,連帶著一片烏鴉,盡數了卻了此生。
煙塵震蕩,依稀之間,迷蒙背後,一片隱隱綽綽,仿佛人影晃動。
冷蕭當即朝著遠處跑去,足尖點地,幾個閃爍便闖入傳送陣法之中。手中靈玉散出一股磅礴的靈氣,這傳送陣法頓時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眼前的畫麵已然變得模糊,一同模糊的,或許還有他的臉。可他卻看到了一張清晰的臉龐。
桃紅。
那人緩步而來,麵上噙著一抹淺淺的嗤笑,一身妖氣縱橫,修為散逸——實嬰之境。
眼前所有的畫麵,都在傳送的一瞬間化作一片混沌,不知是白,還是黑。這刻,他腦海之中忽然劃過一個念頭,傳送陣法的那一頭,會不會早有人等著他前去送死?
當眼前畫麵完全清晰之時,事實像他證明了他心中所想,半分不差。
不大的傳送陣法,光芒緩緩隱去。前後八方,或坐或立,或獨自修煉,或彼此攀談,妖修何止千百。
在他身形顯露的一霎起,所有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萬眾矚目,倒是叫人有些芒刺在背。或許,隻是因為這些人的目光,遠比鋼針更為鋒銳,仿佛隻是被這樣盯著,皮膚就已經要溢出鮮血。
冷蕭手中早已握著一枚傳音符,不斷往其中灌入靈氣,卻沒有得到一絲回應。這傳音符所連接的,是時耀。而眼前這一方天地,名喚妖王殿。
可如今,卻是站滿了狸貓鬣狗。
他取出了另一枚傳音符,隻閃動了一下,就得到了回應。
“師護法,到妖域了嗎?”
“蕭老弟莫急,師某馬不停蹄,再有半日,便可抵達妖域……”
師狂雖是玩笑之語,卻依舊顯出一絲焦急之意。畢竟時耀急促傳召,容不得他不焦急。
“別來了。”
冷蕭呢喃一聲,收起了傳音符。他心知,此刻師狂定有滿腹疑問,可情勢,已是不容他再多說哪怕一個字。
同樣的,他也有滿腹疑問。
比如說,第一妖尊殿之中的桃紅,比如說,此刻眼前的妖修,比如說,混雜在妖修之中散發著妖氣的人族修士。
這些修士,在他當年被劍閣追殺的時候曾經見過。
“數千人迎接蕭某,可真是折煞蕭某了。”
冷蕭身形驟然化作一道殘影,避過兩道靈氣,長劍在地上一掃,那傳送陣法才泛起蒙蒙微光,就被斬成了兩半,光芒一息間黯淡了下去。
他不知道這光芒明媚綻放之後,又會從其中走出幾道人影來。至少其中一定有他的老熟人桃紅——不論是以冷蕭的身份還是蕭的身份。
有人肆意大笑,譏嘲道:“堂堂妖王,臨危之際將希望所寄托之人,竟隻是這樣一個不敵瘦雞的廢物。”
“還真叫人絕望。”
冷蕭深吸一口氣,麵前數千人,實嬰之人猶見二三,初嬰、虛嬰之人多達百八十人,餘下之人,皆為金丹。
莫說是這數十元嬰修士,即便是那數千金丹修士,也遠遠不是他能抵擋。即便是七歲小郎,一人一拳,也能打倒一個大漢。
不論麵對怎樣的絕望,人心中總該心存一絲希望,說不準這希望何時就會實現了呢?
比如說,此刻。
天邊旭日下,飄來一畫卷。畫卷三翻五轉,一麵空白圖,一麵仗劍者。
素衣青劍發淩亂,雪衣佳人眸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