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他話語過重,師狂隻淡笑一聲,便不再言語。若能選擇,又有何人甘願做這白裏嬉笑、夜裏笙歌的鴇兒?
每日又有多少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或是生活所迫,或是為人強取,而賣了最後一縷尊嚴?
清倌人、紅倌人,於男人眼裏,又能有幾分區別?不得時山盟海誓,恨不得取了天上的日月下來以證真心,得後亦不過春風拂柳去,又有幾人能記得那曾魚水之歡的姑娘?
一口酒水飲盡,許這話語要惹來師狂幾分不滿,卻也不會生什麼芥蒂。他心中自是對這風塵女子存了幾分憐憫,卻也隻是憐憫而已。
倒不如真做個故作清高之人,何必多做解釋。
許是怕冷蕭心中不快,反是師狂一壇酒後笑了兩聲,岔去了話題,說道:“不知蕭護法可看出什麼來?”
“聽師護法口氣,怕是心中已有了幾分見解。”冷蕭放下了酒盞,洗耳恭聽。
師狂當即也放下酒盞,擺手道:“蕭護法可是折煞師某,於蕭護法之前,師某這榆木腦袋又能有什麼高見?”
“師護法謙虛,但說無妨。”
閑扯兩句,師狂突然壓低了嗓音,有意無意朝著冷蕭靠了少許,隻聽他說道:“這浮香閣的姑娘大多都是凡人,最高也不過練氣,想來也接觸不到機密之事。不論這浮香閣內可還有鬼頭陀其他暗子,那鴇母,定是知曉內情之人。”末了,他又看向冷蕭,“不知師某說的,對也不對?”
冷蕭對此,微微點頭。取了一根竹箸,在桌上輕輕轉動了一下,看其樣子,仿佛酒意上頭,一手正撐著臉頰,身子尚且不穩。
長箸滴溜溜轉動了幾圈,緩緩停頓了下來。停頓之後,那頂端晃晃悠悠,停留在一個撫琴女子的方向。
師狂目光不著痕跡的望了她一眼。此女一襲白錦長裙,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眼波流轉之間奪人心神。師狂望去之時,她也抬眼看了師狂一眼。
隻螓首輕抬,又若蜻蜓點水,毫不刻意。
外人心中不覺,師狂卻是生了一絲警惕,說道:“蕭護法火眼金睛,此女果真有古怪!不知蕭護法是如何看出端倪?”
冷蕭隻道:“感覺。這白群女子,與旁的鶯鶯燕燕,不是一類人。而且,自你我入了浮香閣之後,她就一直有意無意的盯著你我。”
聞言,師狂不由微疑,他忙著觀察眾女,又言語試探。浮香閣內姑娘甚多,繁之反疏,倒是未曾注意這白裙女子。
這般想來,白裙女子始終處於一個極佳的位置,並不顯眼,也並不突兀,隻顯得剛剛好。而她抬眼間便能縱覽全局,將每個男子的神情舉止看在眼裏。
冷蕭說道:“你我穿著尋常,且出手豪爽,又是麵生,反倒啟人疑竇。不過,想必她也並未看出什麼來。”
初來時,浮香閣中賓客寥寥,他和師狂尤為突兀,而一番飲酒作樂之後,白裙女子對他二人的關注便少了許多。更莫說此刻座無虛席,她移來的目光便更少了。
“來人!”
師狂一拍桌子,震得那酒盅碗碟皆是一顫,震得那周遭賓客的心髒亦跟著顫了一顫,有突覺者,渾身一緊,杯中酒水灑了一地一身。
髒了衣裳事小,失了風度事大。在女子麵前,莫論心儀與否,又豈能這般作罷?當即便有人拍案而已,直指師狂。
一看師狂這大醉昏沉的模樣,尚不知聽不聽得見話,怒斥有失風度,講理不得回應,端得是心中無名火起。
華姨領著兩個姑娘連忙安撫了周遭客人,賠笑不止。兩個姑娘先走到師狂身邊,一左一右攙扶著他,生怕他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官人可是醉了,不若妾身先服侍官人歇息?”一個姑娘玉指劃過師狂脖子,手還未至,便被師狂拍了下來。
“未見某那兄弟醉倒了嗎?還不將他扶上樓休息!”師狂粗吼一聲,咬字尚有些不清。
冷蕭隻道他是直來直去之人,未料他逢場作戲也有一手,這假醉呼喝,倒是頗為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