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從座椅裏起身,開始在書桌前踱著步子:“我知道的當時就崩潰了。樂生走之後我就病了,一直到我知道了這件事情,我們從沒有在一起。這個孩子,隻能是那個人的。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做掉它。可是,我根本還沒有來得及作進一步的安排,香港來了消息。我的父親心髒病發,下了病危通知!我在最短的時間內隻身返港。那是一段怎樣的日子,父親病危,母親犯了嚴重的高血壓症……我每天奔走於兩間病房。身體的虛弱和不適越來越明顯,我還是沒有時間顧及它,甚至‘解決’它……十天後,我有了一次和父親單獨相處的機會。那天下午,韓毓庭接了電話返回公司,我獨自守在父親床前,我們父女兩個,有了長久以來的第一次談話。我也從那時才知道,因為我的執意,父母親並非不願意妥協。隻是父親的那句話一語道破:‘養虎為患,為時已晚!’當時的韓毓庭,在琴氏早已根深葉茂,動不得。而且,因為眼看和我的關係無法挽回,他在琴氏的動作越來越肆無忌憚。父親終於醒覺,可琴氏也已被他架空……”
“長久的談話讓我更為不適,父親看出了端倪,直接問到了這個孩子。看到我避而不答,父親已經猜出了幾分。精明如父親,他當然知道我會對這個孩子采取的辦法。他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後來,他對我說,他一生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引狼入室。現在看來,琴氏破產,隻是時間的問題。他的身體狀況他自己最清楚,他或許不會看到那一天。可是他愧對爺爺。爺爺辛苦一生,多少艱難險阻過了,才創下了琴氏的基業,如今就這麼敗了。現在他手上唯一僅存的,是之前為了以防萬一,秘密轉存的一筆資產。可是他自己,終究是無能為力了。父親跟我說,琴氏唯一的機會,是先破再立。破產,是在韓毓庭手上。再立,是在我手上。如今看來,這破,竟是越快越好……父親的話就到了那兒。接著,他的病情幾度反複,我也一直滯留香港。後來,我無可挽回地迎來了父親的病逝。”琴瑟居然笑了一下:“那段日子,在香港,在我的家族,在琴氏,父親的預言一一實現。我竟是沒有絲毫立錐之地了。我料理完了父親的後事,安排了母親,又返回了西雅圖。隻是沒有人知道,就連樂生也被蒙在鼓裏,我回到西雅圖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將要著手的一切。那之後的事情,你大概就知道了。我懷孕了。而這,讓韓毓庭再度翻臉。我記著父親的話,我不管他的言辭惡劣和威脅,我執意要生下這個孩子,而且,他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孩子的父親,根本不是他自以為是的樂生。我即使有了那樣大的決心,整個孕期依然不可避免地換上了嚴重的抑鬱症。然而,我想得到的依然得到了。韓毓庭絕望而抓狂了……”
“最終,你生下了你從一開始就厭惡不已的孩子。這個孩子的到來,給了韓毓庭最終的致命一擊。他瘋了,做了自以為最能打擊你,其實卻是成全了你的最後兩件事情:琴氏破產,家族和你脫離關係。而你,順其自然失蹤至今……”簡夫人望著琴瑟:“我雖然知道的並不清楚,可是我知道你的琴氏又起來了。這些年,我不知道你一直隱在哪裏做著這一切,可是我能告訴你的是,我們所有的人,包括你愛的人,你恨的人,我們全體渾然不知這一切……”
“絲韻,我到如今還隱著自己,不是因為沒有了我放不下的人。隻是因為,我還並沒有真的成功……”琴瑟看著簡夫人,慢慢地說。
“成功?”簡夫人坐在那兒,不知不覺重複了一遍琴瑟剛剛吐出的這兩個字。先前沉甸甸地壓在那兒二十幾年的不解、疑問和謎團,如今聽完了琴瑟的講述,解開似是解開了。可是這樣的解開,她絲毫沒有感到輕鬆和釋然。她知道,那是因為她的心中,另一番由此引發的波濤洶湧正緊逼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