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對這一點,他們彼此心照不宣,誰都沒有否認過媽媽的不公和對她的另眼相待。
從小,心瑟是跟著姥姥在延慶長大的。小的時候,他一直不太懂為什麼同是簡家的女孩子,可瑜就可以一直膩在媽媽身邊,瑟瑟就要一個人跟姥姥呆在偏遠的延慶。稍稍懂了一些事之後,或許是有一天偶然見到了那張領養證之後,他有了一種自己的解讀。或許媽媽太忙太累,況且瑟瑟終究不是親生……可是姥姥去世後,他眼看著心瑟和媽媽的距離越來越遠。那樣的淡漠,很多時候,就是生活在一個家庭裏的陌生人。他奇怪媽媽一直都不知道嗎?有很多次,他都差一點對媽媽衝口而出:媽媽,那些心瑟最開始的、重要的、最需要您的歲月,您把她放在郊區,放在那棟陰暗潮濕的舊房子裏。瑟瑟,他永遠難以想象,她最初的幾年童年生活是怎樣過來的。她跟姥姥,在冬季陰冷的延慶相依為命。瑟瑟的心,就是在那幾個冬日裏一點一點冷下來的吧?
他的眼前,就看見她抱著手臂,孤單地立在那兒。他突然有些埋怨,從小到大,這個家給她的溫暖從來都不夠。他知道,她一直隨身帶著一張照片。那照片上的人,應該就是她的媽媽。因為那樣的相似,不是任何人可以複製的。想著,可軒不由上前了幾步,托著她的手臂:“冷嗎,瑟瑟?”
可軒觸著她,才知道她手臂上的肌膚果然是帶著微涼。她這麼瘦,手臂上的骨頭都是脆弱的。他挺立在她身後,兩隻手掌靠著她。突然,他的掌心一顫,手指緊緊抓住了她的左臂:“這兒,是怎麼回事?”
心瑟將身子一縮,脫離了他的掌握,往窗邊站過去:“不小心摔了一跤。”
可軒走到她身側,她的手指此時握著窗紗的一角,慢慢卷上去:“什麼時候的事?”他直盯著她,看著她若無其事地將手指套進那白色的紗裏。這麼多年了,她還是具有著這些小習慣。小時候,他們幾個在一起玩兒的時候,可瑜經常嘲笑她是裝在套子裏的人。心瑟,從小時候,她每次玩得最好的遊戲就是捉迷藏。一旦她有心藏,藏好了,任是誰都找不到她。曾經有一段時間,姥姥剛剛去世,她剛從延慶回到家裏的時候,她酷愛牆角和櫃子。她的臥室,床要靠牆,她睡覺的時候,要靠著那整整的一麵牆才安心……
可軒望著她,眉毛不由蹙了:“什麼時候的事?”他再問了一遍。
“很久了,忘了。醫生說斷了,要放鋼板……”她輕描淡寫地說,一邊想著:“後來去拆線,又去取鋼板,才發現那塊骨頭不一樣了。你知道,斷了的東西,再長,也不會和原來一樣了。”
她掩飾的這樣好,如若不是近身接觸,誰都發現不了的。她說很久了?她在家裏的時候,還沒有這樣,那就是她孤身在外的這幾年發生的事情了。手臂……斷了?可軒想著,到底是怎樣的意外才能導致這樣的“折斷”?僅僅是跌了一跤嗎?她這些年在外頭,到底經曆了些什麼?
“久到什麼時候?他在嗎?”可軒衝口而出。他的臉上緊緊的。
心瑟頓了一頓,將手中的白紗放掉,轉回身:“別管它了。你要吃完飯再回去嗎?還是回去吃?他們知道你過來了吧?張嫂不知道準備好了晚餐沒有,我去看看。”
“你去紐約畫院學習,你們是在那兒遇見的嗎?他既是……你們這麼久了,他對你就是這樣的關心嗎?”
“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心瑟止住步子看著可軒。她的眼睛裏是一片幽柔的霧氣,他根本看不清。他眯了眯眼睛,剛剛的一股子精神似乎被什麼東西無情地打擊了,神情有些淒涼:“我該認為我以前是了解你的嗎?”